文/趙昱鯤
來源/《讀者》雜誌2021年17期
從智商到身體素質、運動能力、考試能力、領導力等等,一般情況下,父母的成就越高,他們孩子的成就也會比常人更高,但離他們父母的成就卻很遠。
達爾文的表弟高爾頓是第一位研究這一現象的科學家。他測量了205對夫妻和他們的928個成年子女的身高後,發現:
第一,所有子女的平均身高和所有父母的平均身高差不多,大概是68英寸左右,即約1.72米。
第二,從平均數值來說,高個子父母的孩子更高,矮個子父母的孩子更矮。
第三,子女高或矮的程度比父母高或矮的程度更低。
高爾頓甚至計算出這個係數為2/3。
比如,中國男性的平均身高是1.70米,女性是1.58米,二者比值約1.08。
如果夫妻倆比較高,身高分別是1.86米和1.70米,按照高爾頓的演算法,你們的平均身高是(1.86+1.70×1.08)/2=1.85,高出中國男性身高平均值0.15米。
但是,你們的孩子不會也高這麼多,他們只會高出0.15×2/3=0.10,也就是兒子的期望身高為1.80米,女兒的期望身高為1.80/1.08=1.67米。
人類乃至整個生物界都存在這種均值迴歸現象。為什麼呢?
第一,身高連續分佈的性狀,是受很多基因控制的。從機率上講,大部分組合都會導致一箇中等的結果,只有少數罕見的組合才能出現極端的結果,並且大多涉及隱性基因。
如果父母分別都是一種罕見情況,他們的基因重新組合後,結果還如此罕見的機率就沒有那麼大了。
第二,智力不能被稱為性狀,這不僅因為它受後天的影響很大(我們在這裡就暫時只討論它的先天成分),而且因為智力的表現有很多種。
比如最著名的加德納的多元智慧理論,認為人有語文、數理邏輯、空間、肢體動覺、音樂、人際、內省、自然八大智慧,因此我們說一對夫妻智力高,高的不一定是同一種智力,因此不一定就能生出同類型智力也高的孩子來。
第三,就算夫妻倆是一模一樣的學霸,而且基因重新組合之後,孩子同樣複製了你們的學霸基因,也不能保證他的成績跟你們當年的一樣好,因為生長環境不同了。
基因的表達受環境影響,孩子在一個更富足、電子刺激更多、人際刺激更少的環境下長大,考試能力很可能不一樣。
說到底,本來就沒有一個絕對的標準來衡量誰的基因更好,唯一能衡量的是你的基因和環境的契合程度。
幾十年前讓你成功的基因,不見得在當下的環境裡,對你孩子的成功促進作用還有那麼大。
一對普通夫妻的基因重新組合之後,在不同的環境之下,孩子聰明的機率還是以平均值為中間值的正態分佈。
可是,一對聰明夫妻的基因重新組合之後,孩子仍然得到“聰明組合”的機率會降低,二人的智力技能在孩子身上很可能會分散削弱,而且跟環境的契合度也會變小,這導致了孩子雖然比其他孩子更聰明,但是比父母要笨一點,或者說更正常一點。
智力也有“遺產稅”。
假如用高爾頓的公式,這個稅率就是1/3。假如你們倆的智商都是130,跟平均值100相比,有30的盈餘。
但是對不起,你們的孩子沒法完全繼承這30的盈餘,他們得交1/3的“遺產稅”,最終可期望達到的智商只有120。
你的智商比普通人高得越多,交的“遺產稅”就越多。當然,哪怕交了“遺產稅”,你孩子的智商仍然高於常人。
所以,你也不用太悲觀。這個“遺產稅”交到哪裡去了呢?給“笨”人了啊!假如一對夫妻的智商都是70,他們孩子的也不會只有70,而有80的平均值。
當然,智力和遺傳之間肯定不會是如此簡單的線性關係,因此在這裡用高爾頓的公式,只是為了方便說明問題,但實際情況可能和這個差別很大。
不過均值迴歸的這個基本趨勢是不變的。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之處。這個“遺產稅”不像人世間的財產遺產稅,富人們可以透過各種法律漏洞來逃避。
在人類基因編輯技術真正可用之前,還沒有任何人可以逃脫基因的規律。
但這個“遺產稅”也比人世間的財產遺產稅靈活,它並不是一個死板的稅率——而是基於機率之上。
因此,均值迴歸只是說,如果你們倆都很聰明,那麼你們孩子的平均智力期望值在你們之下,普通人之上。
但是,他當然也有可能會與你們持平,甚至高過你們。現在,如果你真的接受了均值迴歸的道理,那我猜要麼你的數學和邏輯思維能力很強,要麼你不止一個孩子。
因為兩個孩子之間,正如父母和子女之間一樣,也會共享50%的基因,所以,均值迴歸在兄弟姐妹之間也存在:假如一個孩子在某一方面很強,那另一個孩子在這個方面也會比較強,但沒有那個孩子強。
所以,我常說,生老二是化解育兒焦慮的最佳方法。
人類最常犯的錯誤之一,就是強行歸因,為偶然性事件找一個因果解釋。
本來你當年學習好,是一系列基因、環境共同作用的結果,你卻一定要找出一個原因來,比如勤奮、搶跑,然後順著這個歸因。
如果孩子成績不好,那要麼是他不夠勤奮,要麼是自己的補課計劃不夠超前,於是逼著孩子整天上各種培訓班。
但其實,就是你孩子的運氣沒有你好(大部分人的運氣都沒有你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