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底,二野第4兵團向南寧地區集結,準備做短暫的休整。
時值歲尾,又是隆冬季節,南國的冬天,雖然沒有北方那樣的冰天雪地,卻也是冷風陣陣,令身著單衣的指戰員們泛起絲絲寒意。
長期的戰鬥與追擊,部隊已經是極度的疲勞,指戰員們的體力在急劇下降。這一切都告訴兵團的指揮員:部隊應該休息了。
於是,陳賡決定兵團部隊在南寧地區休整。恰好,部隊的休整又遇上了元旦臨近,這就更添了幾分喜慶氣氛:
宣傳隊的青年男女戰士們,敲鑼打鼓,排練節目,忙著準備新年聯歡會,部隊駐地,到處都洋溢著歌聲和笑聲;
炊事班的同志們,忙著殺豬宰羊,購買蔬菜,不辭辛苦地為戰友們準備著豐盛的飯菜;
後勤部門,正源源不斷地從後方調運來棉衣,準備讓指戰員們換上新的衣服,熱熱鬧鬧地歡度新中國的第一個元旦。
然而,就在陳賡兵團準備進行休整時,第二野戰軍司令部的命令下達了:
火速向河口、蒙自方向迂迴,封鎖中越邊境,切斷湯堯集團的逃路,與滇桂黔邊區縱隊相配合,殲滅蔣軍於國境之內。
軍情急如火,任務重如山,盧漢起義後雲南形勢的變化,使得原來擬議中的第4兵團入滇計劃提前了。
12月24日,在廣西南寧,4兵團關於進軍雲南的作戰會議正在召開。
陳賡以洪亮的聲音向他的軍長、師長和政委們宣佈:“同志們,告訴大家一個好訊息,圍攻昆明的蔣軍已經撤退。但還有個壞訊息,你們聽之前可要有心理準備。”
聽陳賡一這麼說,底下20多名師以上幹部丈二摸不著頭腦:什麼情況,也沒聽說有什麼軍情啊。
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四大野戰軍十幾個兵團司令中,陳賡的確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優秀指揮員。
陳賡的知名度,不僅源於他那出生入死的鬥爭經歷,而且源於他那高超的軍事指揮藝術和詼諧、幽默、朝氣蓬勃的個人風格。
“壞訊息就是,大家要想在南寧安穩地睡上幾天,是不可能了。湯堯率蔣軍第8兵團撤至開遠、蒙自、箇舊一線。這一帶離國境線不足200公里,而且蒙自還有飛機場,這些殘兵敗將一有風吹草動就要溜。”
“我們的任務就是消滅他們。可同志們,敵人不好抓,看地圖,我們的行程是2000裡,這對你們來說,安穩覺沒了,元旦過不成了,又得跑兩千里路,肯定是壞訊息。”
“可是……”陳賡突然大笑起來,“這也是立功的機會,你們想想看,現在中國大陸還有哪些敵人呢?能不能把敵人最後兩個軍吃掉,把壞訊息變成為人民立功的機會,就看你們了!”
20多名師以上幹部嚯地站起來:“請司令員放心,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作戰會議上,4兵團前委經過研究決定:由第13軍之37師、38師和第38軍之114師、151師作為兵團第一梯隊,即日起程,向雲南南部進擊。
12月27日,四野第38軍之114師和151師,在劉賢權副軍長的率領下,自廣西西部的百色出發,晝夜兼程,奔向千里之外的雲南河口和金平地區。
1950年元旦凌晨,踏著冬季的霜凍,二野第13軍之37師和38師,在軍長周希漢的指揮下,自廣西南寧地區出發,猶如一支利箭,向千里之外的滇南蒙自、開遠地區疾馳而去。
一路上,部隊穿過桂西人煙稀少的荒山野嶺,進入了巍峨的滇南山區。這裡是山的世界,霧的海洋。爬過一山又一山,在山巔上極目遠眺,無數山峰在雲霧裡時隱時現。
部隊穿行在原始森林裡,藤草攔路,就用砍刀開路;激流擋道,就拉著繩索牽行;遇到瘴氣,就口含大蒜,用溼毛巾掩鼻而走;
在山上宿營和休息時,一條條旱螞蝗從石縫裡、從樹幹上爬出來,鑽到幹部戰士身上吸血,咬得大家面板一片紅腫。
戰士們想了許多辦法治旱螞蝗,經過摸索,最有效的辦法是宿營時先用火把睡覺的地方燒一燒,旱螞蝗就立即死的死,逃的逃,才能保證睡上一個安穩覺。
就在這艱苦的行軍中,部隊以驚人的速度前進著。每 日的行程不斷增加:60公里,75公里,90公里,100公里……
休息的時間不斷減少:6小時,4小時,2小時,最後乾脆夜以繼日,披星戴月,兼程前進。
極度的疲勞,難以忍耐的瞌睡,像惡魔一樣糾纏著每一個人。只要前面一傳來“休息”的口令,哪怕只有三五分鐘的時間,大家就會立即坐下,相依而眠。
陳賡非常重視部隊思想工作,也親自跟隨部隊徒步向滇南挺近。天性幽默的他甚至假扮隨軍記者,跑到基層連隊,隨時掌握底層幹部戰士動態。
有一天,陳賡聽到一名連長抱怨:“我們自打過了長江,一直到現在都沒休整過,好不容易到了元旦,原想好好睡上幾天,休息一下,結果陳司令非吹牛說要把敵人殲滅在國境內,讓我們不休息就跑兩千里路去雲南,真是害苦我們了。”
陳賡聽了沒發怒,而是笑呵呵地說:“這位老同志,其實我也討厭陳司令,老叫我跑路,你看我腿,受過傷,還得走兩千裡,折騰死啦。不過後來我轉念一想,誰要是休息了,保準後悔一輩子。”
那名連長瞪大了眼睛:“為啥?”
“你想啊,現在都要打到邊境了,以後還有什麼仗可打呢,錯過了這次立功機會還有下次嗎?多少人等著打一仗提幹呢,你一休息,說不定位置就被頂了。”
陳賡說完,還故意做了個鬼臉。
連長恍然大悟:“你這記者,說得還有點道理哈。”
就在解放軍第13軍和38軍部隊向雲南南部長驅急進之際, 二野劉鄧首長於12月30日向蔣軍發出最後的忠告:
茫茫大地,只有你們孤零零的兩個軍還沒有找到歸宿。擺在你們面前的光明大道只有一條,就是立即起義。
現在你們可以考慮的時間已經很少了,希望你們趕快派代表到昆明,找盧主席接洽。這是你們的最後機會。回頭是岸,望勿一誤再誤。
看到劉鄧的《忠告李彌、餘程萬兩部將士書》,國民黨陸軍副總司令湯堯還有些頗不以為然。
他強打起精神,對他的那些神不守舍的師長、團長們訓誡道:“共軍慣於虛張聲勢,我們切不可為此而動搖。目前,從貴州岀援的一路,已經有退兵的跡象;而盧漢的那點雜牌軍,又豈能與我們作戰?”
“因此,堅守滇南數個月,絕對沒有問題。只要我們守好飛機場、看好滇越鐵路,就可以做到萬無一失!”
可是,就在湯堯、李彌等對防守滇南抱有一線希望之時,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解放軍第13軍和第38軍兩支勁旅,14天前進1000公里,猶如兩把利劍插向河口和蒙自。
1月11日,38軍114師前衛團——341團和“邊縱”1支隊佔領了河口,將鮮豔的五星紅旗插到了位於中越邊界交通要道的紅河橋頭。
河口,位於紅河與南溪河匯流處,與越南西北重鎮老街隔河相望,有鐵路通往越南內地,是由雲南通往越南的重要口岸。
我軍佔領河口,就堵住了蔣軍由滇南逃往越南距離最近、交通最方便的出口,為在滇南全殲國民黨第8兵團部隊,創造了條件。
1月15日凌晨,擔負中路作戰的13軍37師部隊,秘密進至蒙自以東地區。
此時,由於河口外逃之路被封閉,蔣軍正在調整部署。按照臺灣的命令,第26軍將空運臺灣,第8軍將從開遠移防蒙自,做好隨時撤退的準備。
隨即,我37師師長周學義、政委雷起雲決定:奇襲蒙自機場,斬斷蔣軍的空中逃路。
當天,駐守蒙自的蔣軍絲毫未察覺到解放軍的到來。機場上,一架架運輸機正從臺灣飛來;第26軍一部已經集中,準備不日空運臺灣;停機坪上,大官們的細軟金銀正在打包裝箱。
住在蒙自城裡的湯堯,做夢也沒想到解放軍會來得那麼快!
當部隊向他報告“蒙自附近有共軍”時,湯堯說:“共軍主力離蒙自還遠得很,我們的警戒部隊部署在80公里以外。”
就在湯堯大話說完後不到兩個小時,13軍部隊奇襲蒙自機場的戰鬥行動便展開了。
1月15日晚23時,擔任主攻任務的37師110團,在團長傅一宗的指揮下,從東、南、北三個方向逼近機場。
朦朧月色中,110團3營營長安玉峰率領著300餘名突擊勇士越溝渠、涉稻田、穿墳地,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了機場。
突然,擔任尖刀班任務的8連6班與蔣軍巡邏隊遭遇了。敵巡邏隊帶隊軍官舉著手槍神色緊張地喝問道:“站住,什麼人?”
8連6班長常華堂機警地回答:“莫要大驚小怪,是自己人!”
“口令,口令”對方還是不相信,連聲催問口令。常華堂便隨機應變地回答:“弟兄們白天外岀巡邏,剛回來,怎麼會知道口令……”
敵軍官一聽,便罵罵咧咧地喊道:“連口令都不知道,你們肯定是共軍!不準動,動我就開槍!”
“誤會,都是誤會!”常華堂邊應答,邊命令戰士們扔岀一排手榴彈。隨著一陣爆炸聲,敵巡邏隊鬼哭狼嚎,抱頭鼠竄。
突然岀現的槍炮聲,打破了午夜的寂靜,驚醒了正在沉睡的 敵軍官兵。頓時,機場上的敵人亂撞亂碰,哇哇亂叫。
停在機場上的飛機,有的倉皇起飛,有的慌忙起飛後在高山上撞毀;有的還未來得及起飛,駕駛員就被解放軍活捉了。
混戰之中,尖刀班飛快地朝一架正要起飛的飛機衝去。就在 飛機就要滑跑之際,常華堂端起衝鋒槍對準機頭就是一梭子彈,機頭上的燈一下子就被打滅了,發動機也不響了。
戰士們不禁興奮 地喊起來:“打中了!打中了!大傢伙——飛機讓咱們俘虜啦!”
在3營營長安玉峰的指揮下,突擊勇士們接著衝進了敵人的空軍指揮所,相繼佔領了四幢房子,活捉了200多個敵人。
同時,配合作戰的1營、2營兩支突擊隊也勇猛地衝進了敵人的炮兵陣地和一排平房。
擺在機場上的一排排山炮、戰防炮、迫擊炮還沒有來得及裝上炮彈,就成了勇士們的勝利品。
鑽在平房裡睡覺的敵空軍地勤人員,有的穿著褲衩亂放槍,有的在被窩裡就當了俘虜。
經過兩個多小時戰鬥,37師110團佔領了蒙自飛機場,封閉 了敵人的空中逃路,並乘勝攻擊蒙自縣城。
同時,37師的第109團也消滅了蒙自城南新安所守敵26軍93師兩個營。蒙自城周圍的零星敵人,因失掉指揮,都紛紛放下了武器。
當突如其來的槍炮聲在蒙自機場響起後,駐守蒙自城內的蔣軍頓時亂作一團。此刻,湯堯如大夢初醒,方才意識到是解 放軍的主力到了。
慌亂之中,湯堯同曹天戈、彭佐熙等商議:“26軍已經無法應戰,除立即從蠻板、蠻耗兩點渡過紅河,逃往越南。”
當即決定由彭率26軍餘部速逃。第8軍則由湯、曹率領,連夜西逃建水。
凌晨,13軍第37師在奪取飛機場後,乘勢佔領了蒙自縣城。
13軍37師主力急襲滇南重要城市箇舊,殲滅國民黨第26軍餘部2000餘人,解放了這座工業城市。
同日,13軍之38師113團經箇舊向紅河方向急進,追殲蔣軍第8軍潰逃部隊。
18日,第13軍37師109團在邊縱的配合下佔領建水,走投 無路的國民黨第8軍副軍長田仲達率2000餘人向解放軍投降。
正當解放軍中路第13軍部隊在蒙自、箇舊地區分兵追擊逃敵之時,擔負南路作戰的第38軍部隊,正在收緊網繩,緊緊扎死國境線上的各個岀口。
1月13日,駐守在河口以北的蔣軍獲悉河口逃路被切斷後,慌忙派出一個營,趕至河口西北、紅河下游主要渡口之一的 蠻耗架設浮橋,企圖由此渡河南逃。
瞭解情況後,38軍立即於1月14日由河口出發,15日夜進抵蠻耗。16日凌晨,114師第341團1營在炮火掩護下,向守橋的蔣軍發起猛攻,以迅猛的動作搶佔浮橋。
經一個半小時激戰,殲滅蔣軍400餘人,牢牢地卡住了蠻耗渡口。同日,部隊還攻佔了屏邊縣城。
這時,114師偵察隊抓住一個“舌頭”,經審問得知蔣軍已沿紅河向西北逃竄,企圖從上游渡口蠻板渡河。
隨即114師決定以340團為前衛,向蠻板急進。途中於17、18日在冷水溝等地 殲滅國民黨26軍579團等部650餘人。
與此同時,151師已在蠻板殲滅26軍大部,114師遂令341團配合151師追殲26軍殘部,師主力乃改向尼德、水塘前進,協同13軍38師聚殲蔣軍第8軍237師。
尼德、水塘地區山巒重疊,山脈走向錯綜複雜,山峰海拔高2000餘米。
兩山間對話之聲可以相聞,但欲從一山走到另一山卻需一天時間,這給部隊的行動帶來了很大的困難。
然而,指戰員一想到前面有仗可打,只有跑得快才能打得上,就不顧山高坡陡,谷深林密,一股勁地勇往直前,一天急進40多公里。
1月19日,340團抵達指定位置,下午5時發起攻擊。蔣軍如驚弓之鳥,一聽見槍聲,立即棄陣而逃,並將大量銀元撒在路上,企圖引誘解放軍戰士去揀,從而擺脫被殲滅的命運。
解放軍指戰員對其詭計嗤之以鼻,看都不看一眼,繼續猛追。追擊中,114師與13軍38師勝利會師。兩支部隊將蔣軍237師包圍在尼德克勒山腳下和尼德村附近山區,經3小時激戰,擊斃300餘人,俘千餘人。
20日拂曉,342團在水塘、陡巖一帶山上殲滅蔣軍400餘人。23 日,151師在114師341團配合下,在新城、雀山一帶迫 使蔣軍570餘人投降。
位於河口、金平一線的中越邊境各路口被封死後,使得湯堯等人率部逃往越南的希望破滅。於是,這夥亡命之徒又策劃向西逃竄,準備從中緬邊境地區岀國。
1月19日,在石屏地區,蔣軍第8兵團司令湯堯、副司令曹天戈決定:
將殘餘部隊第3師、第42師、第170師、教導師和兵團部共2萬餘人,分為左右兩個縱隊,分別由170師師長孫進賢和42師師長石建中指揮,經元江撤往思茅。
由於西行一路均為高山縱橫、河流深澈的險峻之地,因此,湯堯一再交待孫進賢和石建中:要以最快的速度直驅元江,奪取元江大橋,控制兩岸制高點,順利實現西逃計劃。
當湯堯、曹天戈率部向建水方向潰逃時,第4兵團司令員陳賡判斷,湯堯雖仍有4個師的番號,但若驚弓之鳥,軍心渙散,無心戀戰,其主要企圖是迅速透過元江,取道思茅,逃往緬甸。
由於元江水流湍急,不能徒涉,渡口不多,民船更少,唯一通道是元江城北的鐵索橋。所以佔領該橋將是斷其逃路的關鍵。
於是陳賡決定,追擊部隊按目前態勢,分3路完成如下任務:
中路:第13軍部隊除留一部控制蒙自機場外,主力沿急進元江,搶佔鐵索橋,斷湯堯殘部退路,力爭將其殲滅於元江以東地區。
右路:滇桂黔邊區縱隊一部,配屬盧漢部分起義部隊,經峨山向墨江前進,堵擊可能西逃之湯堯部。
左路:38軍控制中越邊境河口、金平一線。
接到兵團的命令時,13軍第一梯隊尚未到齊,只有37師109、110兩個團。
為了贏得時間,掌握奪取戰役主動權的關鍵——搶佔元江鐵索橋,13軍前指決定以快和巧取勝,副軍長陳康果斷命令37師以團、營為單位,大膽分路穿插,搶戰元江橋東側的營盤山和橋頭附近無名高地,關死蔣軍上橋大門;
命令38師114團火速乘火車到達石屏,爾後急進佔領元江橋東北的千莊壩、二塘地區,堵擊江東的蔣軍。
1月21日上午,37師追出團山口,到達有名的元江大坡,一上一下70公里。上到坡頂時,天已經黑了。
左邊的山谷裡忽明忽暗的火把綿延好幾裡,可以隱隱約約地聽到人喊馬嘶的聲音。
這時,3名“邊縱”戰士前來報告:“左邊山溝裡是曹天戈帶領的隊伍,他們走投無路,想到附近的村子裡抓嚮導,可是老鄉都已跑光,連水井和糧食都埋起來了。他們今晚只好在山溝裡忍凍捱餓,天亮後才能逃跑。”
師指揮所裡的幾個參謀一聽,都興高采烈地說:“好呀!這下曹天戈跑不脫了。”
“打不打?”師長周學義作思考後,果斷地說:“不打!我們不僅要超過敵人的左路縱隊,還要抓住敵人跑在前面的右路縱隊,力爭在元江東北岸全殲敵人
“是啊!打蛇要打頭。我們應該把尾追同攔擊結合起來,使敵人首尾不能相顧,最後被我們的鐵拳打得粉碎,'師政委雷起雲接 著說。
於是,為了全殲前面逃循的蔣軍,師長周學義決定暫不打曹天戈,命令部隊向前猛插。
1月22日凌晨4時,37師第109團進至元江橋東營盤山附近,追上了蔣軍第8軍右路後衛部隊。
登上營盤山主峰,借 著微明的天色,團長顧永武和先頭營副營長秦三須一看,下面黑壓壓一片,都是敵人,躺的躺,坐的坐,成堆的擠在一起,連路都堵上了。
原來,蔣軍因晝夜逃命,疲憊不堪,正原地休息,不少人已朦朧入睡。此時若立即開火攻,勢必迫其大部過江逃跑。 但如繞道迂迴至其前頭堵擊,又怕大山阻攔耽擱時間。
在此緊急情況下,團長顧永武當機立斷,命令先頭營副營長秦三須帶一個連,全部摘下帽微、胸章,偽裝成蔣軍,上好刺刀,揭開手榴彈蓋,利用拂曉前的短暫黑暗,大膽機智地穿行在蔣軍行軍隊形中。
擔任先頭營任務的109團2營,是“夜老虎營”,擅長夜戰。 秦三須頭戴蔣軍官的大簷帽,騎上蔣軍遺棄的一匹大紅馬,在隊伍最前面大搖大擺地邊走邊喊:“滾開,滾開!怎麼把路都堵上了。共軍快追上來了。你們想當俘虜嗎?”
狼狽逃命的蔣軍官兵,這時只想休息,哪裡顧得上考慮過來的是什麼人。把腳往裡一縮,就讓秦三須帶的一連人過去了。
秦三須帶部隊插到蔣軍前面後,迅速控制了營盤山制高點,向正在休息的湯堯部展開猛攻,同時先頭營另外兩個連和3營也從營盤山兩側打了過去,將蔣軍截為兩段。
在混戰之中,為了擺脫解放軍的追擊,僥倖逃過元江鐵索橋 的國民黨第8軍前衛170師師長孫進賢竟不顧他們後面的大部隊,在逃竄到元江對面後,炸燬了元江鐵索橋。
接著,被追到江邊的敵右路縱隊教導師及3師殘部,眼看江水滔滔,無處可逃,急得在沙灘上東奔西跑。
一部分潰兵妄圖從江邊的一條深溝逃跑,被守在溝口的109團戰士活捉。
正當109團與敵右路縱隊激戰之時,昨晚被37師遠遠地拋在後面的敵左路縱隊42師及8軍軍部,從後面過來了 ,企圖跟他們前面的右路縱隊會合。
鑑於新出現的敵情,師長周學義立即命令110團團長傅一宗 率領部隊進行截擊,保證109團迅速殲滅敵教導師及3師殘部。
同時,他命令109團團長顧永武集中全團力量,大膽使用穿插、分割和各個擊破敵人的戰術,在天黑前全部肅清敵教導師及3師殘部。
當天下午,109團組織了幾支小部隊勇猛地向敵人發起攻擊。
此時,潰散的敵人軍心已亂,已經沒有戰鬥力了。天一黑,就徹底肅清了教導師及3師殘部,
就在同一天下午,110團團長傅一宗帶領的兩個連也頑強地 把敵人左路縱隊阻擊在通鋪一線。
敵人弄不清解放軍的兵力有多大,就沿著一條雜草叢生的山溝向元江東北岸的紅土坡、二塘山一帶逃命而去。
西竄緬甸計劃受挫,第8兵團副司令曹天戈帶著殘兵敗將拚 命地跑,妄圖逃過元江。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下令炸燬元江鐵索橋、斷絕他們逃路的不是解放軍,而是他的前衛170師師長孫進賢少將。
曹天戈査明情況後,暴跳如雷,大罵170師。他當眾宣佈:過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槍斃孫進賢!”
可是,眼前怎麼辦?總不能坐以待斃啊!曹天戈帶著工兵、衛士前去修鐵索橋,企圖過江逃跑。
出乎曹天戈的意外,又晚了。神速的“夜老虎營”已連夜趕到鐵索橋頭。
109團2營6連連長張海水率領全連的健兒們猛撲過去,一陣手榴彈、衝鋒槍,把曹天戈打得屁滾尿流,剩下的一群工兵做了俘虜。
曹天戈逃走後,還不死心,又派七八百名士兵搶佔鐵索橋東邊不遠的一座無名高山。
這座高山,平地突起,像用刀削過似的 陡峭,山上不長樹,全是南方的痢痢金剛、仙人掌和刺藤。它是扼守鐵索橋頭的天然屏障。
不搶佔這座高山,就守不住鐵索橋頭,敵人就可能會修好橋 逃過元江。因此,顧永武命令“夜老虎營”想盡一切辦法攻下這 座無名高山。
營長和教導員把這一任務交給了6連。連長張海水隨即帶兩個排繞道向這座高山衝去。
他們抓著剌藤,腳登石崖縫, 向山上攀登,汗流浹背地上到了半山腰,被敵人發覺。
機槍子彈、手榴彈傾瀉下來。兩個班長犧牲,十幾個戰士受傷,其餘的人全部被壓得抬不起頭來。
這時,天快黑了,張海水側身看了看左右,全連能堅持戰鬥 的已經不過50來人了。
他想:夜戰不在人多,而在快、猛、智、勇,就向戰士們問道:“同志們,怎麼辦?我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敵人還佔領著前面的高山。”
“衝!決不能給我們夜老虎營丟臉!”
“是啊,我們一定要攻上去!” 一個戰鬥小組長堅定地說。
張海水把手一揮,咬緊牙根喊了聲:“跟我上!”
戰士們像猛 虎捕食一樣,分三路衝上去,用手榴彈猛炸山上的敵人,佔領了敵人的陣地。
然而,6連還沒來得及構築工事,曹天戈又派一個團進行反撲。在督戰隊的威逼下,成群結隊的敵人接二連三地擁上來。
張海水率領兩個排進行反擊。激戰中,英雄連長張海水不幸 中彈犧牲,將他那一腔熱血灑在了祖國西南的土地上。
“連長犧牲了!”
“上去——!為連長報仇——!”
“堅決消滅這兩個火力點!"
6連的健兒們大聲喊著,有的舉著槍,有的握著手榴彈。
副排長潘正剛帶領兩個戰鬥小組摸上了山頭,用手榴彈和衝 鋒槍消滅了敵人陣地上兩個火力點。
這一天,敵人連續向這座高地和鐵索橋頭瘋狂衝擊了十幾次。 夜老虎營6連雖然打得只剩下24人,仍牢牢地守住這座無名高地,控制住鐵索橋頭,沒讓曹天戈帶領的近萬人馬前進一步。
經過兩晝夜的激戰,未能逃過元江的敵8軍軍部和42師被解放軍37師分割在荒蕪人煙的紅土坡、二塘山一帶。
曹天戈及其所屬官兵陷入絕境。因糧食斷絕,敵軍爭先恐後地殺馬充飢……
與此同時,37師部隊夜以繼日地連續作戰,不但不能休息片 刻,而且後勤給養也中斷了。
作戰地區的群眾,因被江水、戰火阻攔,無法支援。許多幹部、戰士,包括團長顧永武和副團長周峰等在內,就利用戰鬥的間隙解開自己的乾糧袋,一把一把地吃生米。
戰鬥仍在進行,這時,由於後續部隊還沒有趕到,37師在元江東岸紅土坡、二塘山一帶可以作戰的部隊只剩下3個營了。
到處都在戰鬥,到處都是硝煙瀰漫。炊事員、飼養員、公務員、文書、挑夫、馬伕,甚至連師直文工團和機要員、報務員、衛生員都拿起武器,抗擊敵人的反衝擊。
為了粉碎敵8軍軍部、42師逃過元江的企圖,徹底消滅這股 敵人,師長命令顧永武和傅一宗帶領部隊集中兵力先殲滅已被分割,孤立無援的敵8軍軍部。
受領任務後,師長周學義嚴肅而關切地問顧永武、傅一宗: “部隊能克服當前的困難嗎?”
“能!沒有問題!”兩位團長幾乎同時滿懷信心地回答。
“現在只有戰勝飢餓、疲勞,才能戰勝敵人!我們絕不能讓敵人得到喘息和重新整頓的機會。”
“請首長放心,我們一定完成任務!”
師長周學義把師直幹部和勤雜人員編成兩個連,交給顧永武,顧永武帶著這兩個連加他手頭上掌握的一個連,立即向敵8軍軍部衝去。
三個連苦戰半天,將8軍軍部的1000多人全部殲滅,敵8軍軍長曹天戈被活捉,押送到37師指揮所。
此時,在師長周學義、政委雷起雲和兩位英雄團長面前,驕橫一時的國民黨第8兵團副司令兼8軍軍長,失去了昔日的威風。
曹天戈裝出一副可憐相,勉強笑了笑說:“兄弟早就想過來了,只因我初任軍長,各師部隊掌握不住,故雖有此意,卻不能成為事實。時至今日,才向貴軍投降,實在慚愧,慚愧!”
聽了曹天戈的這些鬼話,政委雷起雲馬上義正詞嚴地駁斥了 他。
曹天戈被駁得面紅耳赤,理屈詞窮。停了一會兒,他又詭辯說:
“兄弟是個軍人,軍人的天職是執行上峰的命令。上峰叫我圍攻昆明,我不能抗拒;至於那些搶劫老百姓的事,都是士兵們乾的,我這個軍長也管不了。”
師長周學義立即說:“你不要上推下卸,難道你自己就沒有罪責了嗎?”
“兄弟不敢,兄弟不敢!我說的這些都是老實話。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問我的師長們,或我的上峰——陸軍副總司令湯堯。”
幾位指揮員一聽曹天戈說出“陸軍副總司令湯堯”這幾個字, 頓時來了興趣:“湯堯在哪裡?”
曹天戈指了指東北面不遠的一座高山:“看,他還在前面逃跑呢。”
為了儘快抓住湯堯,幾位師指揮員迅速結束了這次審問,一聲令下,師指揮所和部隊立即投入更加艱苦的追捕湯堯的戰鬥。
當解放軍37師部隊聞訊追來時,國民黨陸軍副總司令湯堯正帶領42師由紅土坡向二塘山逃竄。
1月16日凌晨,湯堯在蒙自坐吉普車逃出來後,到石屏找到了8軍軍長曹天戈,他把吉普車丟在石屏城裡,就跟隨曹天戈部隊騎馬沿山間小路向元江逃奔。現在曹天戈的部隊完蛋了,他只有自己帶部隊西竄了。
戰士們聽說要抓國民黨的陸軍副總司令,很多人高興得跳起 來。他們忘記了飢餓,忘記了疲勞,爭先恐後地往前衝。
這時候,負責阻擊、遲滯敵人逃跑的“邊縱”部隊數百人也投入戰鬥。同時,13軍114團和110團後續部隊也趕上來會合。
一場圍殲湯堯殘餘的戰鬥在元江東岸的紅土坡、二塘山地區展開。
經過5個小時激戰,37師的勇士們粉碎了湯堯親自指揮的42師的8次反撲,攻佔了敵軍在二塘山臨時構築的全部陣地。敵42師師長石健中被擊斃,6000餘人乖乖地當了俘虜。
當槍聲漸稀之後,部隊開始集合俘虜,捜尋湯堯。可是怎麼也找不到湯堯,他逃到哪裡去了呢?
這時,110團1連的勇士們發現一股殘敵約800餘人,都是帶著一長一短(一支卡賓槍、一支左輪手槍),正連續越過幾個山包,拼命地邊打邊跑。
戰鬥英雄郝珍富帶著勇士們馬上追了上去,捕 捉俘虜,迅速消滅了這股敵人。
收容俘虜時,在第三批俘虜裡,有一個面容憔悴、披頭散髮的婦女,手裡提著一個緞面的包袱,一看就知道是位軍官太太。
郝珍富提著湯姆槍走到她的面前。她戰戰兢兢地哭著說:“長官,我們不能分開呀!”
“你跟誰不能分開?”郝珍富問:
“我丈夫……他是個連長……師長被打死了,只要長官老爺高抬貴手,我立刻把他喊過來……,'
“好,只要能把你丈夫喊過來,我們會寬大他的;他要是不來,還想頑抗到底,那可就不客氣了。”
那個婦女去了不大一會兒,還真領著一個佩戴手槍的上尉連 長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傳令兵過來了。
郝珍富對敵連長說:“不要怕,只要你放下武器,我們保證寬大你。”
蔣軍連長說:“我已經是第二次當俘虜了。我瞭解貴軍的政策,我要爭取立功贖罪!”
“好!你真要立功贖罪,我們歡迎。”說罷,郝珍富就命令敵連長的傳令兵去通知他的副連長把全連帶過來,
不一會兒,敵副連長帶著一批官兵舉著槍過來了。但是後面 還有一群敵人龜縮在山樑那邊頑抗。
郝珍富帶三班迅速地衝到敵人的後面,岀其不意地舉起了手榴彈,厲聲喊道:“不許動,誰動就打死誰!”
這時,只聽敵軍一個老軍官說:“繳槍吧,不中了!……不中了……”
隨著他的話音一落,這群敵人紛紛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郝珍富把這最後一批俘虜帶在一起編隊,指定剛才投降的那 個連長岀來帶隊。但喊了好幾聲,他都不敢岀來,只是搖頭擺手。
郝珍富正懷疑他搞什麼鬼,忽然另一個俘虜低著頭悄悄地對郝珍富說;“不是他不願帶,而是他不敢帶,因為這裡有比他大得多的高階將領!”
“什麼高階將領?”郝珍富立即追問。
“陸軍副司令!”
“在什麼地方?穿什麼服裝?”
“就在人群裡,你們找吧,他穿的比我們好得多,歲數最大。”
郝珍富立即帶著戰士們在人群中査找,發現一個老軍官,約五六十歲,穿深綠色的呢大衣,耷拉著腦袋,蹲在俘虜群中間的草地上。
郝珍富立刻快步走到俘虜群的中間,向那個老軍官問道:“你 叫什麼?”
他仍然耷拉著腦袋,假裝沒聽見。
“你是湯堯嗎?”郝珍富追問他。
他抬起頭來,看了看郝珍富,若有所思地張了張嘴, 還是不吭聲。
“你是陸軍副總司令湯堯嗎?”郝珍富又大聲問了一句。
“是,我就是陸軍副總司令湯堯。”
郝珍富一看,湯堯就是剛才說“繳槍吧,不中了”的那個老 軍官。
郝珍富把湯堯帶到連部。連長決定派人把他押送到師部。他說:“我身體不好,走不動。”
“有馬,給你騎。”
戰士們把這位陸軍副總司令官送到了師指揮所。在審問中,湯堯苦笑著說:“我是飛機送來的俘虜。”
這倒是一句實話。湯堯惶惑地說:“根本沒有想到你們來得這樣快,我們分析你們至少得要一個月後才能來。慚愧!慚愧!”
元江之戰,僅以蔣軍170師和教導師一部逃脫,其餘第8兵團部、第8軍軍部、第42師、教導師一部和3師第9團全部被殲。
元江戰鬥結束後,陳賡命令13軍迅速抽調精幹部隊,追殲逃過元江的蔣軍殘部。
1月28日,第13軍部隊兵發兩路跨過元江,開始了追殲行動。
此時,正值冬末,但地處亞熱帶的雲南西南部,卻赤日炎炎,驕陽似火。
部隊忍著酷熱,以每天60公里的速度,在元江西岸的群山峽谷中急進。
途中,翻過了道路艱險的哀牢山,渡過了水流湍急的阿墨江,越過了瘧蚊橫飛的瘴瘍之地。
經8晝夜追擊、終於在鎮遠縣南京街將蔣軍170師逃竄部隊包圍。
2月5日,解放軍37師師長周學義率部向敵發起進攻,殲滅蔣軍170師後衛部隊和教導師殘部。2月6日,窮途末路的孫進賢率170師殘部投降。
2月17日,部隊攻佔西雙版納的南峪,追上了企圖逃往國外的蔣軍第8兵團最後一股逃敵,將其全殲。
2月20日,是解放軍4兵團進入雲南省會昆明的日子。這一天,五華山上紅旗招展,大街小巷顯現岀一派喜慶氣氛。
中午1時,解放軍入城儀式開始。盧漢率軍政要員前往東郊,迎接解放軍4兵團部隊。
擁護共產黨、歡迎解放軍的口號聲此起彼伏。與此同時,解放軍部隊也高呼“歡迎盧漢將軍起義”的口號,使得歡迎大會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關於是否呼喊“歡迎盧漢將軍起義”這一口號,還有著一段插曲。
入城之前,為了接洽、談判入城事宜,陳賡司令員和宋任窮 政委派出兵團副參謀長王啟明先行入城,與盧漢、龍澤匯等人協商。
在會談中,雙方對解放軍入城時間、路線和歡迎大會等儀程,達成了完全的共識。然而,在擬定歡迎大會的標語、口號時,產生了不同意見。
盧漢方面代表提岀,歡迎儀式中要有“歡迎盧漢將軍起義”的口號。但是,解放軍談判代表王啟明認為應該慎重考慮,沒有貿然表態。
深夜,王啟明驅車數十里趕往郊外兵團司令部,將盧漢方面的要求向已經休息的陳賡作了彙報。
聽完彙報後,問道:“你們說, 究竟是要這一口號好,還是不要好呢?”
在場的幾個人沒有一個回答。或許他們不同意——勝利之師不應歡迎敗軍起義將領,或許他們吃不準——應該讓最高決策者定奪。
陳賡果斷地決定:“要這個口號!我們共產黨人應該有這個度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