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維大概是國民黨戰俘之中最為頑固的一個了。
三年解放戰爭期間,隨著國民黨800萬大軍被不斷殲滅,在一場又一場的勝利中,也有大量國民黨高官被俘虜。因此,新中國成立前後,先後有926名國民黨戰犯被關押在各處。
這其中,大部分是國民黨軍官出身,當然,也有一部分是高階特務和國民黨高官。在近千名被關押的國民黨戰犯之中,曾統領12萬大軍在淮海戰役中與解放軍作戰的黃維,大概是其中知名度最高的一個了。
而且,即便成為戰犯之後,黃維的知名度依然居高不下。這其中很大程度上,來源於在戰犯管理所中黃維的倔強和頑固。
黃維有多固執?
被俘虜之後,黃維始終不服不忿。被關押的27年中,他從未說過蔣介石的一句壞話。對於管教人員的教育和管理更是有很大的牴觸情緒,他不但處處與管教人員作對,甚至還吟誦《石灰吟》,自比于謙。
黃維固執地認為,“共產黨所謂的寬大改造政策只是欺騙宣傳”。所以,在戰犯管理所,他不但不主動改造,還與其他積極學習的戰犯作對,甚至打架。
無論對錯,他都拒絕說任何揭露蔣介石剝削壓迫中國人民的話。在管理所,黃維就連走路的方式都挺著腰桿兒,似乎不想丟掉他的“將軍”風度。鬍子也一直不刮,因為,他自稱“在國民黨時期留的鬍鬚,不能在共產黨的監獄裡剃掉”。
甚至,黃維固執到妻子探望時勸說他積極學習改造都容忍不了,聽到妻子的勸說,他不但勃然大怒,還讓妻子再也不要來看他了。要知道,黃維的妻子為了他,不但帶著孩子從臺灣返回大陸,而且苦苦等了他27年。然而就是這樣的夫妻感情,黃維依然沒有給妻子絲毫面子。
因此,在戰犯管理所經常說挑釁的怪話、對學習非常牴觸的黃維,是管理員和其他戰犯公認的最頑固分子。這一點,就連黃維自己都在日後承認。
有趣的是,在獄中改造時,也許是突發奇想,也許是為了逃避改造學習,也許真的有將功贖罪的想法,在管理所,黃維居然天方夜譚的開始研究製造永動機。
然而,稍微學過物理的人都知道,永動機是個偽命題,違揹物理學定律的所謂永動機,絕不可能被造出來。但是,黃維依然固執的研究永動機,且持續了數年之久。
也正是因為黃維無比頑固的態度,1959年新中國對於戰犯第1次特赦時,黃維未能被特赦。其實,原本週總理專門點名要特赦黃維,他的名字也在特赦名單之中。
然而,當這一名單被送到戰犯管理所時,卻被管理所頂住了,他們堅決不同意特赦黃維。理由也很簡單,如此態度頑固的黃維根本沒有改造好,如果黃維都能特赦的話,別的戰俘也無法服氣。正是因為戰犯管理所堅決的態度,最終,黃維並沒有被特赦,依然留在管理所繼續接受改造。
成為戰犯之後,黃維頑固的態度除了表現在對於戰場上的失敗不服氣,對揭露批判國民黨腐敗統治的行徑不滿意之外,最大的表現則在於對於蔣介石的態度。
蔣介石作為掀起兩次內戰的罪魁禍首,其統治中國的20多年,給中國人民帶來了無數苦難。然而,作為蔣介石的鐵桿支持者和“忠臣良將”,黃維即便成為戰犯,卻仍堅決不說蔣介石的任何壞話。
他不但自己從未說過一句蔣介石的壞話,而且,當別人批評蔣介石時也十分不滿,甚至不惜與人辯論打架。
而且,即便在改造特赦之後,黃維依然不改這方面的態度。他對於蔣介石說過最重的話,大概就是晚年接受採訪時對於蔣介石的評價了:這個人是個英雄,但他的那一套過時了,所以失敗了。
黃維為何如此頑固?他對於蔣介石已經到了愚忠程度的忠誠,又從何而來呢?
黃維的固執,其實不僅僅成為戰犯之後,在這之前就已經如此。因此,黃維即便是在國民黨將領之中都是一個另類。他的另類並非僅僅是性格固執,而是為人處事,行事作風,都與國民黨將領們截然不同。
眾所周知,北伐勝利之後,國民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腐化墮落。蔣介石曾倚仗為臂膀的將領們,也迅速紛紛由革命者變成了軍閥式的人物,他們住起了別墅,娶起了姨太太,過上了花天酒地的生活。
當時,國民黨的貪腐已經成為普遍的現象,不貪汙不但“奇怪”,甚至成了另類。國民黨的貪腐有多嚴重?
地下黨員、曾擔任國民黨國防部作戰廳長的郭汝瑰,雖然在國民黨的老巢之中一直表現得無懈可擊,但是,卻曾因為不貪不腐,正直廉潔,家裡沒有一件值錢的傢俱,而被國民黨其他將領懷疑為共產黨。
雖然作為最高統治者,蔣介石為了自身統治的緣故,本身上並不願意讓國民黨將領們墮落至此。然而,由於當時國民黨幾乎人人貪腐,蔣介石根本束手無策,因為,他不反腐亡國,反腐卻要亡黨。
然而,正所謂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有壞鳥,當然也有好鳥。黃維正是無數國民黨高官之中出淤泥而不染的一個。
黃維在國民黨軍隊中,除了固執之外,還素來以清高和耿直著稱。在國民黨軍隊之中,黃維不但自己不貪不腐,對於貪腐一事也十分痛恨。
他一再告誡部下,若貪汙必嚴懲,曾有黃維部隊中的一書記官貪汙了100元,黃維不顧其他人紛紛說情,仍將其嚴懲法辦。
而且,黃維的這種態度不僅對下,對上也是如此。例如,黃埔系的2號人物何應欽因與黃維不和,曾派人來查賬,黃維絲毫不給這些人面子,還對何應欽派來的人說:如果查出我有中飽私囊之處,將我法辦。
不僅如此,黃維還很少給他人面子,為他人“高抬貴手”。例如,他的黃埔軍校同學杜聿明頗受蔣介石的喜愛,也因此,杜聿明成為許多國民黨將領得罪不起的“紅人”。
然而,當杜聿明率領遠征軍戰敗回國之後,負責點檢的黃維卻沒有給他絲毫面子。原本,杜聿明希望黃維能夠額外開恩,給他的部隊少報點損失,給他留點面子。但是,黃維對於這個蔣介石面前的紅人卻沒有絲毫的顧忌,不但當眾讓杜聿明下不來臺,而且始終堅持如實點檢。
也因此,許多人也將黃維視為一個書生,因為他書生氣太重,甚至到了不諳人情世故的地步。
在貪腐橫行的國民黨之中,黃維為什麼能夠“出淤泥而不染”,保持自己的書生之氣呢?這一切,其實與黃維的出身有很大關係。
黃維是江西人,1904年,他出生於江西貴溪盛源一個農民家庭。當然,相對於其他飯都吃不飽的貧苦農民,黃維還是比較幸運的,他家條件相對較好,也因此黃維有機會讀書。黃維在縣立第一高等小學後,又考入鵝湖師範。
師範畢業之後,黃維回到家鄉,開始擔任小學老師。在訊息閉塞的江西鄉下,當時的學校並沒有多少新式教育的痕跡。所以,從小更多地接受傳統教育的黃維,也秉持了傳統教師的一貫做事刻板和認真。
大概正是因為這樣獨特的讀書經歷,使得黃維的骨子裡就是一個秉承儒家君子之道的書生。他守規矩卻有墨守成規,有很重的書呆子氣,卻又堅持忠君思想和致君堯舜上的理想。
因此,當黃維離開任教的小學,在方誌敏等人的幫助之下報考黃埔軍校,並最終考入黃埔軍校一期之後,他依然是書呆子脾氣。而且,加入國民黨後的黃維,在黃埔軍校將自己的忠君思想與國民黨的正統教育融合在一起。
所以,正是在黃埔軍校中,他就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觀念,他認為:
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才是真正救國救民之主義,蓋舍三民主義外,更無其他真正之主義。
因此,進入黃埔軍校之後,黃維學到的不僅僅是他從未接觸過的軍事教育,更重要的是,他也找到了自己認可的人生道路。蔣介石的那一套君臣之道和忠臣良將的說教,與黃維的儒家思想格外合拍,因此,黃維將蔣介石視為“明主”和唯一忠誠的物件。
也在此時,黃維奠定了自己的行事理念和對於蔣介石的忠誠。所以,即便在報考黃埔軍校時受方誌敏幫助良多,在黃埔軍校時也接觸了許多共產黨員,但是從始至終,黃維卻從未有過加入共產黨的想法。
原本,像黃維這樣固執己見的書呆子比比皆是,而這樣的人也往往會在殘酷的社會中會被碰得遍體鱗傷。但是,思想固執古板、甚至有些另類的黃維,卻在國民黨軍隊中格外如魚得水。
當時的黃維不但接受蔣介石的重視,而且,他還受到了陳立夫、陳誠等國民黨大佬的賞識。因此,不合群的黃維在國民黨隊伍之中卻升遷得極快。
1927年北伐之時,黃維是北伐軍中的一名營長,27歲時,黃維已經成為18軍第31旅旅長,29歲,他成為一師之長,34歲,更是一躍成為一軍之長。
當然,快速升遷不僅僅是因為他天子門生的身份和蔣介石、陳誠等人的賞識,這其中,也少不了他的戰功。
土地革命時期,作為國民黨的將領和蔣介石的鐵桿支持者,黃維曾率部參加對紅軍的作戰,並在蘇區犯下血債。
全面抗戰爆發之後,從德國留學歸來的黃維,以18軍67師師長的身份,更是率部參加了慘烈的淞滬會戰。而且,在淞滬會戰之中,因為黃維率部與日寇死戰不退,表現優異,成為國民政府宣傳的忠勇可嘉的標杆。
而到了1938年,黃維更是成為陳誠最嫡系的18軍軍長。第2年轉任54軍軍長的黃維參加了第一次長沙會戰。
然而在這之後,由於與上級長官、也就是54軍所屬的第9集團軍司令官關麟徵有矛盾,最終被關麟徵指責吃空餉而去職。
在這之後在長達9年的時間裡,黃維一直遠離帶兵一線,他先後擔任國民黨中將高參、青年軍編練總監部副總監、國防部新制軍官學校校長等職務,一直從事參謀和軍官培訓等工作。
直到淮海戰役爆發之後,無人可用的蔣介石才啟用黃維,將其任命為十二兵團司令官,希望他率領這支國民黨精銳大軍扭轉乾坤。卻沒想到,淮海戰場上的黃維兵團和國民黨其他幾十萬大軍一樣,最終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黃維本人也成了共產黨的俘虜。
從黃維的經歷也可以看得出來,他之所以極為固執,即便成為戰犯之後依然對於蔣介石忠心耿耿,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黃維從小的儒家教育思想和忠臣良將思維的作祟。
當然,黃維雖然固執,但並非不講道理。成為戰犯之後,黃維確實屢屢說壞話反對改造,但是,在戰犯管理所管理人員竭心盡力的教育和幫助之下,在新中國飛速發展的鐵一般的事實面前,最終,黃維還是被感化了。
他開始認識到,在舊中國,他確實做了對不起老百姓的事。而國民黨對於國家和民族的貢獻,更是遠不如共產黨。
所以,在成為戰犯的中後期,黃維的思想已經發生了轉變。他真正地認識到共產黨對於國家和民族的建設的巨大貢獻。被特赦之後,也開始全心全意地為和平統一事業去奔波。
所以,雖然黃維是頑固的典型,但是,“黃維至死都沒有改造好”的傳言卻是完全錯誤的。
當然,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黃維雖然認可了共產黨的貢獻,思想也發生了巨大的轉變,但是,他依然不願意辜負他曾經為之忠誠的國民黨。
例如,被特赦之後,黃維曾計劃前往臺灣,而臺灣方面則許諾,去臺灣之後會補發他成為中將之後27年的薪水,這筆錢,無論是對黃維本人還是他的家庭,都是一個不小的數目。
但是,黃維卻拒絕了。他去臺灣的目的是為了兩岸和解和會見顧舊友,為和平統一貢獻力量,並不是為了錢。用黃維自己的話說:蔣某人對我有知遇之恩,陳誠對我恩重如山,共產黨待我不薄。所以,任何一方都不能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