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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春末夏初，國共兩軍在不斷的對壘中，形勢也逐漸明朗起來，此時的人民解放軍武器裝備已有較大的改善，已經具有攻打大城市的能力和水平。中央領導人將目光瞄向了軍事重鎮濟南。
第二綏靖區司令部大樓
對於人民解放軍即將攻佔的目標，國民黨的軍事將領也意識到了，而且美軍顧問團也意識到了，並建議蔣介石放棄濟南。
美軍顧問團團長巴大維向蔣介石建議放棄濟南後，遭到了蔣介石的嚴詞拒絕。自命不凡的巴大維在給上司的報告中抱怨說：
“蔣委員長做出保衛濟南的決定，我又向蔣委員長和參謀總部指出，以單純防禦的辦法對付優勢的敵軍，而企圖在有限的範圍內堅守城市，是徒勞無益的。雖然在這一地區政府軍有頗大的力量，但共軍主力卻仍在開封東南的河南平原上取勝。”
巴大維給出瞭解決的方法：
“如能從徐州向北和從濟南向南發動攻勢，國軍就能夠擊潰共軍並重開徐州至濟南間的走廊，國軍並可在此時撤出濟南退至徐州。我便建議退出濟南，把軍隊撤至徐州。中國當局說，由於政治上的理由，濟南是山東省會，必須防守”
應該說，這位美國將軍的判斷是冷靜和正確的，其實這也並不是說美國人有多高明，因為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包括濟南守將王耀武也明白這一點，他也想放棄濟南，把部隊撤退到徐州一帶，和徐州守軍連成一坨，人民解放軍就沒有辦法吃掉了。
隨著人民解放軍不斷向濟南周邊機動，國民黨已判斷出濟南即將遭到攻擊，因此，“濟南必有一戰”的判斷在南京最高層人物中紛紛傳言。
看著國民黨軍在全國各個戰場損兵折將，手下的部隊也日漸減少，“第二綏靖區”司令長官的王耀武經常處於一種焦慮狀態。
放眼望去，濟南周邊都是解放區，濟南已成一座孤城，如果解放軍一旦圍城，即使不攻打，濟南也會被困死。
一年前，王耀武手下的部隊兵強馬壯，然而現在手中滿打滿算兵力也只有10萬左右，多數還是被人民解放軍打殘後又補充的，根本沒有多少戰鬥能力。
王耀武和手下的將領多次討論，最後得出結論：棄守濟南比死守濟南要高明。如果真要想守住濟南，則必須要增加濟南的防守兵力。
但這似乎不可能，因為國民黨軍在全國各個戰場的兵力都不夠用，要想讓蔣介石調兵難上加難，即使能增兵，數量也極其有限。
就在王耀武焦頭爛額的時候，一道密令傳來，蔣介石讓他立即飛到南京商量要事，王耀武知道肯定是和濟南有關。
王耀武不敢怠慢，立即乘一架美式C—47運輸機從濟南西郊機場起飛，與他一起同行的還是少將參謀長羅辛理、秘書室主任鍾覺非以及其他隨員。
王耀武坐上飛機後就閉目沉思，他在考慮如果說服蔣介石放棄濟南，但是一想到蔣介石曾經的訓斥，他就感到心裡發顫。
那還是萊蕪之戰時，蔣介石怕人民解放軍乘勢攻佔濟南，他連忙於3月23日親自飛到濟南，怒氣衝衝的蔣介石把火發到王耀武身上：
“耀武，濟南在軍事、政治、地理上都很重要，如發生問題，你要負責！”
王耀武見蔣介石臉色陰沉、語氣很重，他不敢辯解，他覺得自己很冤，因為他已經看出解放軍的意思很可能是圍殲李仙洲集團，想撤軍，奈何陳誠不允許，蔣介石也不同意，結果一戰損失了6萬多人。
王耀武這個人不僅善於打仗，而且善於察言觀色，蔣介石一句話，王耀武就覺察到濟南在“老頭子”的心中佔據了一個十分重要的位置，他那時就感覺到想放棄濟南，蔣介石這關就過不了。
儘管如此，王耀武以軍人的敏銳，他非常確信如果守濟南只有死路一條，所以必須趁蔣介石召他到南京密談之時，斗膽向蔣介石建議放棄濟南。
就在王耀武迷迷糊糊地思考間，飛機忽然顛簸起來，他睜開眼來，發現飛機已在南京機場緩緩降落。
王耀武下意識地整理了一個軍裝，這是王耀武多年養成的一個習慣，王耀武始終是軍裝筆挺，這也是蔣介石欣賞他的原因之一。
王耀武走下懸梯，蔣介石的秘書室主任陳布雷快步走上前來與他握手，陳布雷是蔣介石非常信任的人，蔣介石讓陳布雷前來接機，由此可見蔣介石的重視。
陳布雷握著王耀武的手道：“王司令，辛苦了，校長早在等你了。”
見到陳布雷，王耀武很高興，想到此行的任務，他知道蔣介石是一個固執的人，想說服蔣介石放棄濟南並不容易。必須找一個人幫襯一下更好，而眼前的陳布雷就是合適的人選。
王耀武
王耀武這個人，人緣關係非常好，和陳布雷的關係更是非比尋常，而王耀武之所以能夠得到蔣介石的提拔，陳布雷也沒有少在蔣介石面前美言。王耀武對陳布雷實話實說道：
“佈雷兄，你也知道濟南已成一座孤城。我想建議總統放棄濟南，將我10萬國軍精銳撤至徐州以北，與徐州左右的邱公、黃公的部隊連成—片，構成一道防線，這樣也許能夠阻擋共軍南進，如果死守濟南，我十萬國軍精銳恐將死無葬身之地。”
陳布雷點了點頭說道：“美國人也是這麼跟老頭子建議的，但是被老頭子拒絕了。你我是至交，我提醒你一下，老頭子近來火氣特別大，任何事情都不可違他的意志。”
陳布雷頓了頓又說道：“哎，老頭子也有自己的苦衷，自從戡亂以來，全國各個戰場發來的戰場，基本沒有什麼好訊息，除了損兵折將還是損兵折將，照這種情形發展下去，國家的前途堪憂呀！”
就在兩人的交談間，汽車已經駛進了黃埔路上中央軍校內蔣介石的官邸。
國民黨內的人都知道，蔣介石喜歡以校長自居，所以大家都習慣把蔣介石住的地方稱作“校長官邸”。
蔣介石自己則附庸風雅則為它起了一個雅號：憩廬。
蔣介石今天就在自己的官邸裡設家宴迎接王耀武，這體現了蔣介石的寵愛，不僅如此，宋美齡還親自下廚炒了幾個菜，其有一道山東名菜糖醋鯉魚。
當宋美齡額頭微微冒汗端上菜來，王耀武便忽地站起身來，宋美齡雖然是半老徐娘，但是長時間養尊處優，保養倒是很好，風度也不錯，她落落大方道：
“王司令，你請坐，味道不好，請多包涵！”
蔣介石飲食講究清淡，基本不喝酒，按照現在的標準，就是一個素食主義者，然而蔣介石這一次卻命人上了美國的葡萄酒，並對王耀武勸酒道：“多喝點，多喝點！”
王耀武是一個爽快之人，加上心中苦悶，竟然也喝了不少酒。
不一會兒，王耀武已稍有醉意，但是心裡非常清楚，蔣介石則是滿面紅光，他用手絹擦了擦嘴角，然後慢吞吞地說道：“耀武，這次請你來京，你知道我要談些什麼事嗎？”
王耀武知道要進入主題了，他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校長找我應該是因為防守濟南的問題吧？”
蔣介石點了點頭：“對濟南，你有什麼看法？”
如果是其他不太重要的事，王耀武通常都會順著蔣介石的想法說，但防守濟南是生死攸關的事，他不能含糊了事。
王耀武藉著酒勁，便把當時的戰略形勢說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濟南馬上就要成為一座孤城，如果死守濟南將凶多吉少。
其實像王耀武的這種觀點，曾有很多軍事將領，包括美國人都向蔣介石表達過，他的耳朵裡都聽出了繭子。
蔣介石立即站起身來離開飯桌，王耀武只好跟他來到客廳，蔣介石在一個寬大的沙發上坐下，王耀武則恭敬地站在一旁，蔣介石訓斥道：
“你應該從大處看，濟南是絕對不能放棄的，濟南只要在我們手中，就割裂了華東和華北匪區，他們就不能掌握交通大動脈，所以濟南必須在我們手裡。”
王耀武苦笑，這些道理他當然懂，蔣介石又說道：
“一旦我們放棄濟南，青島的美國海軍就會陷地孤立，更為重要的是，如果我們放棄濟南，美國人會認為我們士氣不足，這會影響美國人對我們的援助，如果我們沒有美援，你想想後果會怎麼樣？所以我們絕對不能放棄濟南。”
蔣介石說得斬釘截鐵，王耀武想辯解幾句，蔣介石擺了擺手，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們有強大的空中運輸力量，因此濟南並不孤立。如果濟被圍，我當親自督促主力部隊迅速增援，只要你能守得住濟南，援軍必然能夠到達，這一點你大可放心，而且我們也可以向濟南運輸部隊。”
王耀武知道自己沒有說話的機會，即使說了蔣介石也不會聽，他知道蔣介石說得有道理，但關鍵的問題是，濟南守不住呀，如果濟南守不住，蔣介石所說的就是空中樓閣了，蔣介石完全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王耀武與蔣介石
看著筆直站在一邊的王耀武，蔣介石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道：
“你應該知道，打仗就是打士氣。鼓舞士氣，首先是自己不要氣餒。我們的失敗就是失敗於士氣的低落。你們如不奮發努力，堅定意志，我們將死無葬身之地。”
王耀武機械地點了點頭，心裡想士氣固然重要，然而國軍在連戰連敗的情況下，哪裡還有多少士氣，打不了勝仗，哪裡還有什麼士氣。
蔣介石是一個耍手段的高手，他敲山震虎地說道：
“戡亂至今，你在山東丟城失地，10多萬人馬被共軍吃掉，我雖然沒有追究你的責任，但是你應該自責，應該發奮圖強，如果你都喪失固守濟南的決心，你叫我如何放心？叫我如何安排？”
王耀武是位高權重的人物，內心非常自傲，蔣介石的話令他心裡非常難受，但他是蔣介石一手提起來的，可以說是他的伯樂，他沒有辦法反抗。
正在這時，陳布雷走了進來，王耀武看了一眼陳布雷，從王耀武求助的眼神裡，陳布雷已經看出蔣介石肯定訓斥了王耀武。
陳布雷也向蔣介石表達了放棄濟南的意思，但也遭到了蔣介石的訓斥。
王耀武知道再說放棄濟南的話，只會令蔣介石憤怒，蔣介石歷來喜歡手下將領慷慨激昂地表決心，王耀武知道這時只有違心表決心才會令蔣介石高興，才會結束這令人壓抑的氣氛。
王耀武走到酒桌邊，倒上了一杯紅酒，咕咚一聲一飲而盡，俗話說酒壯慫人膽，王耀武喝完酒後表決心道：
“校長對我關懷有加，我的看法很不成熟，剛才校長的話一下子點醒了我，既然校長執意要確保濟南，耀武將率10萬國軍將士，誓與城池共存亡! 有我王耀武在，山東就能堅持！”
王耀武是一個善於表演的人，類似這種慷慨激昂的話他說過很多次，所以表演起來得心應手。
正如王耀武所料，王耀武的話剛說完，蔣介石陰沉的臉色和緩了許多，他站了起來走到王耀武面前說道：
“你這就對了，你先飛回濟南，國防部還要開會研究濟南的防守問題，但你們不要等待。你回去後就可以擬定防守濟南的作戰計劃，並動員那裡的全部力量，誓與共軍決一雌雄，力保濟南！”
王耀武知道，自己的看法表達了，決心也表達了，自己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聽天由命了，他的心中升起一起悲涼之感，在陳布雷送他去機場的路上，兩人沒有半點言語。
王耀武在羅辛理的攙扶下上了飛機，C—47運輸機發出巨大的轟鳴聲，王耀武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讓飛機在南京上空繞了一圈，他心中知道這恐怕是最後一次來南京了。
羅辛理看著有點悲憤的王耀武說道：“司令，這一仗我們能打嗎？”
蔣介石與宋美齡
王耀武作為濟南守將，他當然知道這一仗不能打，然而被蔣介石逼著打，他也沒有辦法，既然要守濟南，他作為司令官不能表現出信心不足，他當下有點無奈地說道：
“參謀長，你我都是黨國的高官，受總統栽培多年，又是軍人，在總統下了決心之後，我們別無選擇。無論成功與失敗，都得打下去！”
羅辛理非常瞭解王耀武，其實從王耀武的語氣中，他已經知道了答案，當下就不再問了，因為問了也是多餘。
此時的王耀武知道死守濟南，必然是死路一條，他可以為蔣介石效忠，但是沒有必要讓家裡人陪葬，他必須要送走家人轉移財產了。
當飛機在濟南機場降落後，他讓參謀長羅辛理等人先回第二綏靖區司令部，自己卻直奔家中，妻子鄭宜蘭在臥室中聽到腳步聲，連忙迎出，卻發現王耀武已走進母親的房間。
王耀武是母親一手拉扯大了，從小受過儒家教育的王耀武，只要外出回家，首先就去給母親請安，這已經形成了一條鐵律，
看著滿頭白髮的70歲的母親，王耀武告訴她馬上要到南京去。
王耀武又告訴妻子鄭宜蘭，要她帶著婆婆和子女們馬上離開濟南到南京去，並將財產轉移走。
看著王耀武有點嚴肅的表情，鄭宜蘭知道肯定與濟南的戰事有關，她已從別人的言談中知道解放軍即將攻城。
作為濟南守將，轉移財產別人不一定知道，但是送走妻子就很難瞞天過海了，這是兵家的大忌，王耀武為此找了兩條冠冕堂皇的理由：
一是軍人不能帶家眷作戰。二是讓家裡人到南京，是為免除自己的後顧之憂，將家裡人當作人質給蔣介石看。
當把這一切安排好後，他鬆了一口氣，然後回到綏靖區司令部召集手下人開會，傳達了蔣介石要死守南京的決定。
當王耀武傳達完蔣介石決定的時候，一眾將領默不作聲，他們知道死守濟南只有死路一條，哪有蔣介石所希望的半點士氣。
幾天之後，王耀武讓他的政府秘書王昭建安排一家人南遷之事，雖然此事做得甚是機密，但還是被一眾將領知道了，王耀武便用上述兩條理由來平復輿論。
幾天以後，家裡人南遷之事已經安排妥當，王耀武又特地把在南京看守他別墅的隨從召到濟南，命他全面管好他的母親、妻子和兒女的生活，以及他的全部財產。
很快，濟南火車站，王耀武送母親和妻子兒女南下。王耀武就這樣送走了老婆 、母親和孩子，並將財產全部轉移走。
王耀武這麼做可以理解，但也可以看出王耀武對守衛濟南並無半點信心，結果也正如王耀武所預料的那樣，濟南很快被人民解放軍所攻佔，華東野戰軍全殲守敵10.4萬餘人（包括起義一個軍2萬人）。
濟南戰役
關於這件事，筆者想表達三點意思：
一是國民黨將領多數陰奉陽違，當然這也是蔣介石造成的，這是國民黨一眾軍事將領自保的表現，王耀武就是這樣。
二是戰略失誤是最大的失誤，蔣介石就是這樣，他太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他不懂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的道理。
三是作為指揮員來說，要有戰必勝的信心，劉伯承元帥有一句話：五行不定，輸得乾乾淨淨，五行的核心是堅定的決心和強大的意志，而這兩樣王耀武都沒有，他怎麼可能守得住濟南。
天擇是作者的筆名，對歷史和哲學頗有研究，歡迎關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