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迷惑

01

十五樓的那個新搬來的男人真帥。

林歡碰到過幾次，那男人年輕，俊，完美的五官，挺拔的身材，每多看一眼，顏控林歡都能聽到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林歡喜歡美男。

一個早上，林歡在電梯裡跟他有了一次近距離接觸。

那天電梯裡照常擁擠，上班的，送娃上學的，門一關，各家的氣味在狹小的空間裡交織纏繞，林歡屏住呼吸迫不及待地盯著數字，十五樓，他進來了。

他對著林歡微笑，乾淨清爽稜角分明的五官讓林歡有了幾秒鐘的錯愕，然後林歡才反應過來，他是要林歡往裡面擠一擠。

林歡讓出了一個人的空位，他站到了林歡身邊。

白襯衫，袖子挽到了肘邊，一隻手提著電腦包，另一胳膊上隨意地搭著西服上衣。

身上沒有香水味。

他乾淨，帥氣，隨意，不留長指甲，不擦香水，所有的細節都是林歡喜歡的。

電梯晃動了一下，他下意識扶了一把林歡的腰，林歡全身的肌肉瞬間僵硬，有不自然，也有莫名的……喜悅。

電梯叮的一聲，門開了，人群魚貫而出，林歡的細高跟穩穩地叮咚，看著他好看的背影，她的心在飄蕩。

02

一整天，林歡時時想起那一刻，有點尷尬，還有點……回味。

下班了，大偉給林歡打電話，大偉總是千年不變的問話：“晚上想吃啥，我買菜。”

接完電話，林歡對自己的心猿意馬感到好笑，八輩子沒見過帥男人？居然被這麼一個一無所知的男人擾亂了心，跟大偉幾年的感情了，大偉不帥，可是溫和體貼啊。

過日子，要什麼美男？實惠最重要。

林歡哄了會兒自己，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情緒甩掉，收拾東西回家。

剛進樓道，遠遠就見電梯門即將關上，林歡叫了一聲：“等一下！”

門開了，是他，就他一個人。

林歡覺得喉嚨有些發乾。

他開口：“你幾樓？”

“32，謝謝。”

他很紳士地按了，然後指著林歡手上抱著的一疊檔案，上面有林歡公司的LOGO，他問：“你是做設計的？”

林歡點頭：“是啊，裝修設計。”他的主動搭訕，讓林歡有點慌，也有點，驚喜。

他說：“你能不能幫我看看我的房子，我剛搬來，打算翻修。”

林歡想說，其實她做的只是後期財務，不負責設計，但開口卻變成：“好啊。”

他遞過來一張名片，說：“我加你微信吧，我住1503，我們約個時間，你來我家看看，好不好？”

林歡抬頭看他，那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眼睛，滿眼的坦誠，林歡無法拒絕。

林歡接了名片，進家門之前，把名片扔在了樓道垃圾桶裡。

但她記下了他的號碼，還有名字，舞蹈教練秦逸陽。

03

週末早上，秦逸陽微信約林歡看房子的時候，大偉正在試圖說服林歡跟他一起去買菜。

林歡瞬間煩躁起來：“買菜買菜，你成天就知道買菜，我不去，我約了小姐妹去逛街啦！”

謊言像一個冷凍的泡泡，在空中炸裂，濺林歡一身冰冷。林歡不敢直視大偉的眼睛，她心虛地把化妝品蓋子弄得啪啪響，換衣服的時候衣櫃門也虛張聲勢地左右撞。

大偉終於出門，林歡的理智垂死掙扎了幾秒，還是進了電梯。

林歡一進門，秦逸陽就自嘲：“單身漢的住處，狗窩一樣亂，讓你見笑了。”

亂倒不亂，就是空，客廳裡擺了一組沙發，餐廳有桌椅，門口豎著一人高的簡易鞋架，往裡走，他自己住的房間，有床、櫃、書桌之類，剛夠生活必需。

標準的單身漢的房子。

秦逸陽笑：“我家在城西，這房子租給別人幾年了，剛好我換到這附近上班，就一個人過來住下了，上下班的交通，你懂的。”

話題由交通開始，然後聊到了感情，林歡終於問到他的女朋友。

秦逸陽的臉色瞬間黯淡了下來，他頹然坐進沙發，像棵霜打過的筍，努力挺直身體，傷痛仍暴露無遺。

原來他相愛多年的女友一年前出了車禍，再也沒有回來。

那雙無比好看的眼睛裡，淚光點點，林歡的心軟成一灘泥。

看得出秦逸陽在努力抑制淚水，他說：“你知道嗎？我們認識都十年了，太久了，都已經揉進了彼此的生命，回憶太多，她喜歡蒙奇奇，她愛吃候記板栗，我每次看到這些，都無法相信她不在了。”

林歡泛起一絲嫉妒，有的女人死了，還能讓男人愛得痛不欲生，有的女人活著，卻從來沒有得到過一往情深。她想起庸俗的大偉，她那麼愛吃候記栗子，但大偉從來不肯替她買。

都是男人，區別真大。

林歡落寞地坐在秦逸陽身邊，從未有過的孤獨感向她圍攏過來。

那天離開時，秦逸陽握著林歡的手，久久沒有放下：“我從來沒有跟誰這樣暢快地傾訴過，謝謝你。”

04

一週沒有聯絡。

林歡心不在焉，失魂落魄，大偉做了她最愛吃的紅燒豬蹄，林歡索然無味地嚼著，聽著大偉嘮叨：“這挑豬蹄還真有學問的呢，上回買的太肥，吃起來太膩，這次買的又太瘦，感覺幹了點，嗯，我得好好鑽研一下，哎，歡歡，你覺得今天的味道如何？”

林歡看著大偉一嘴的油，心裡一陣煩亂，大偉真是個市井小男人，成天就記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小破事。

林歡沒了胃口。

直到週末，秦逸陽的微信終於來了，他約林歡去看話劇。林歡這次沒費多少掙扎，換衣服的時候，甚至有些……雀躍。

昏暗的劇場，林歡坐在秦逸陽身邊，捱得很近，在忐忑地瞄了一圈也沒見到熟人之後，林歡假裝鎮定假裝專注地看劇。

這是一出愛情悲劇，高潮是女主的死亡，音樂把整場的氣氛烘托得無比悲愴。

林歡側過臉看秦逸陽，他俊朗的側臉有淚珠滑落，胸在剋制地起伏，林歡伸出手握住他的，他反手就攥住林歡。

他的手很溫暖，大拇指在林歡的虎口溫柔有力地摩挲。

散場後，林歡開車，秦逸陽坐在副駕駛上，四目對接，林歡聽見自己荷爾蒙炸裂的聲音，他把林歡拉進懷裡，他臂膀有力，懷抱溫暖，乾淨好聞，林歡一陣眩暈，秦逸陽的吻便溫溫柔柔鋪天蓋地地覆蓋過來。

吻得難分難捨的時候，林歡的手機響了，刺耳而尖銳。

狹窄的空間裡情波盪漾，但手機鈴執拗地響，林歡掙扎著推開秦逸陽，拿出手機，果然是大偉。

林歡摁下車窗，夜晚的風凌厲冰冷，將她暴漲的荷爾蒙吹涼，林歡接完電話，低聲說：“我得回去了。”

秦逸陽無助地倒在林歡單薄的肩頭，說：“我從來沒有對她以外的女人動過心，你是第一個，然而，你竟然已經結婚了，林歡，你說，上天是不是捉弄我？”

林歡沒說話，她的心裡已是一片兵荒馬亂。

05

兩個人開始微信聊天，都帶著明顯的試探和期待，都隱隱盼著再進一步，又都害怕再進一步。

抬腳前行意味著把自己的婚姻推倒重來，林歡不願意，但往後退，林歡不捨。

她變得執拗而敏感，發微信給他前會反覆斟酌自己的句式和語氣，會揣測他每個字每句話的深層意思，會一天翻很多次他的朋友圈，會在辦公時不斷斜睨手機焦躁地盼著那聲“叮咚”。

林歡看過太多“婚後遇見喜歡的人怎麼辦”的文章，曾經她也大義凜然地批判：這就是吃著碗裡瞧著鍋裡！這就是不道德！

事不關己的時候，人們很容易站到道德的制高點指手畫腳，一旦身陷其中，如同溺水的人被情感的枝枝蔓蔓纏繞，理智就成了空中的雲，遙遠而虛幻。

晚上，秦逸陽邀請她去十五樓。

林歡拒絕的話在嗓子眼徘徊，然而，那個俊朗的男人，那個溫暖的擁抱，那個多情的吻，巨大的誘惑像一塊超強的磁鐵，林歡再次跟大偉撒謊，然後換衣服、化妝，出門時，心已經踉踉蹌蹌，僅存的一點理智，終於分崩離析。

電梯到了十五樓，林歡敲門，秦逸陽好看的雙眼裡有兩團火。

不用任何語言，他一把拉過林歡，擁在懷裡狂吻。

林歡的身體已經癱成水，兩腿發虛，站不穩，身後的簡易鞋架被她碰到，砰地一聲倒地，在空蕩的房子裡發出巨響。

林歡心虛得發顫，掙扎著推開秦逸陽，小聲問：“隔壁的1504會不會聽到？”

秦逸陽笑了：“1504壓根就沒人住呢，放心吧，今晚我們是自由的。”

說著，他溫柔地牽著林歡的手，往房間裡走。

一屋子盪漾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慾。

然而，林歡卻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對，電光火石間，有東西在腦子裡清醒。

她打了個冷顫，掙開了他的手，她什麼話也沒說，奔出門，坐電梯上樓，剩下秦逸陽一個人站在門口，一片迷茫。

06

兩天後，林歡把秦逸陽拉黑了。

她竟差點上了當，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她上樓的時候多看了一眼樓道，如果不是她多問了一句，此刻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怎樣了。

那天晚上，林歡意亂情迷，已經準備跨出最後一步。

但她到達15樓的時候，匆忙中掃了一眼樓道，垃圾桶滿了，垃圾桶左側的地上，放著一個垃圾袋，最上層赫然是候記板栗的包裝紙。

垃圾桶的左側只可能是左邊兩戶1503和1504的人放的，這是人的基本生活習慣。

起先她以為是1504的，直到秦逸陽告訴她，1504壓根就沒人住，她才明白，這是秦逸陽扔出去的垃圾。

如果是秦逸陽的，那麼，一個見到候記板栗就會心痛的男人，怎麼還會買來吃呢？

那一刻，林歡知道秦逸陽一直在撒謊。

秦逸陽為什麼對她撒謊，林歡一開始以為，秦逸陽編這套逝世的女朋友的託詞，大概就是為了博得她的同情和感情。

大多女人都會因憐憫而生出感情，何況秦逸陽長得那麼帥。

他騙她，不過是假扮深情，引她出軌，與她相好？

7

她帶著滿腹疑惑，留了個心眼。

第二天，她假裝偶遇物業人員，打聽起1503，她才知道，那房子只是秦逸陽租的。

她又去找樓下的保安大哥嘮嗑：“ 1503都一個人住啊？租那麼大的房子。”

保安大哥笑得有點曖昧：“是不是一個人我不知道，反正有幾個女的在我這登記過，上樓去找過他，嘿嘿，都是夜裡。”

說完，他生怕林歡不懂，補充一下，“她們都說自己是他舞蹈學校的學生，呵呵，有錢有閒有點年紀的學生。”

“也不知道他們搞什麼鬼，上週那個男的還找人過來安裝了監控呢！”

一陣風吹過，林歡冷得攏緊了風衣，開口的聲音都有點顫：“那個男的不大愛聊天，哈？”

“不啊，愛聊，常找我說話，我們還說起過你呢。”

“說我什麼壞話了吧？”

“都是好話，說你長得好看，家裡又有錢，開的是寶馬新款，這次拆遷你們家估計又能分到兩三套房子呢！”

林歡的心似乎掉進了冰窖，涼得刺骨，有絲絲寒意侵入心脾，她轉身離開，雙腿打著飄。

身後的保安大哥還在嘮叨：“我還跟他說你老公對你可好了，你老公說你就愛吃候記板栗，可那候記板栗都被電視臺曝光過，不能吃，你老公說他真是愁，天天想法子哄你別吃。”

林歡沒有回頭，風太大，像一柄柄長針，扎進她的心，她閉上眼睛，眼淚已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