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校長瘦高個子，背微駝，愛講笑話，他那張與相聲大師馬三立相似的臉很有喜感。20世紀80年代，劉校長把我們五六個年輕人“組閣”到一所鄉村小學任教，大家開開心心工作，留下了一段美好回憶。
當時學校條件簡陋，沒有會議室，每逢開會，七八個人就聚到劉校長宿舍，有的坐椅子，有的坐床上，嘻嘻哈哈開始。每次發言，劉校長都要先講幾個笑話，我們笑得前仰後合，他才進入正題，佈置學校工作。因此，我們送他一個外號——“亂彈”校長。對這個外號，劉校長不僅不反感，反而樂呵呵接受。
我們與“亂彈”校長表面上嘻嘻哈哈，但對他佈置的家訪、公開課等各項任務卻完成得非常紮實。年輕人很“聽話”的原因，可能是劉校長除了講笑話，從不說假話，沒有當校長的“世故”和“圓滑”；再就是他的課務與我們一樣多，沒有因為他是校長、年紀比我們大一截而少上課。
我對“亂彈”校長尤為感激，因為當時我正愁不知道該去哪所學校，他專程上門邀請，不僅讓我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還讓我母親高興得逢人就說：“劉校長請我兒子去教書呢！”
有一次，五年級一個男孩奪得鎮乒乓球賽第一名，劉校長問大家獎勵什麼獎品合適。當時學校可支配的經費很少，貴的獎品買不起，太差的獎品又拿不出手，所以劉校長將這事拿到會上來討論。有教師認為可以獎勵一對乒乓球拍，有教師認為可以獎勵一些學習用品，還有教師開玩笑說就獎勵一個乒乓球。大家議論了一番，最後劉校長拍板，破例買一雙跑鞋作為獎品，原因是這個孩子家庭困難，天冷了還赤腳上學。第二天，劉校長親手把這份特殊的獎品頒給了那個學生。我跟劉校長開玩笑：“劉校長，孩子乒乓球打得好，功夫明明在手上，你怎麼獎到了腳上呢？”劉校長一本正經反駁我：“沒有腳跑得快，手上功夫再好也沒用。”說完，我倆哈哈大笑。
值周教師每天放學時要給學生排路隊。有一回，劉校長因其他事情纏身忘了，學生在操場上等了幾分鐘，見沒有老師來，就一窩蜂跑了，等劉校長趕到時，操場上只有一個一年級學生還在等。第二天站路隊，劉校長狠狠批評了不站路隊就回家的現象，把跑在前面的路隊及路隊長都責備了一番。孩子們被訓了一頓，一時間，操場上鴉雀無聲。這時，劉校長話鋒一轉，重點表揚了那個一年級孩子遵守學校紀律的行為。不過那天放學後，劉校長叫住了我：“明天你私下交代一下一年級那個孩子，以後不要那麼呆滯，同學都跑了，他怎麼不跟著跑？如果老師不來，難道他要等到天黑？”我回答：“好的。”他哈哈大笑，我則笑出了眼淚。
當時，學校伙食很差，我們幾個後生天天晚上肚子餓，餓得受不了了，就去食堂看有沒有剩飯，如果有就炒些“油鹽飯”充飢。“油鹽飯”的事我們不想讓校長知道，因為學校食堂是教師“自助”的，每餐誰吃三兩米、四兩米都記得清清楚楚，期末要算伙食賬，油鹽錢平攤，糧米則多退少補，我們幾個人晚上多吃飯，多用油鹽，肯定不公平。所以，每次偷偷去食堂炒飯都瞞著劉校長。
有一次，我們正在炒“油鹽飯”時劉校長來了。他哼哈一笑：“好香啊，以為你們在搞酒席吃咧，還是‘油鹽飯’哦……”我連忙把一大碗“油鹽飯”送到他手裡。劉校長接過碗筷，站著就把一碗飯吃完了。“劉校長，你也餓？”“我和你們吃一樣的飯菜，怎麼不餓？”他嘴巴一抹說，“從明天起，你們晚上炒‘油鹽飯’吃要叫上我。”我們高興得不得了，爭先恐後回答：“好，好！”
這些事雖然過去幾十年了，但每當回憶起來，我就不由自主地要傻笑一番，笑過之後覺得劉校長並不“亂彈”，他應該是那個時代難得的好校長。
（作者系湖南省瀏陽市棖衝完全小學副校長）
《中國教師報》2022年01月19日第13版
作者：邱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