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認識高玉寶,那你肯定看過《半夜雞叫》這篇文章,該文章出自長篇自傳體《高玉寶》小說中的第九章。
大概講述的是地主周扒皮苛待長工的故事,為了讓長工多做事,周扒皮半夜學雞叫,哄著長工替他賣命幹活。
寫這部小說的人,正是我們本文的主人公高玉寶,在創作之前,他還是一個大字不識的文盲,連入黨都是用畫畫的方式寫的申請書。
《高玉寶》這部小說出版後,其中兩篇《半夜雞叫》和《我要讀書》的文章,多年來一直被選入我國中小學的課本中。
大字不識的高玉寶
高玉寶,生於1927年4月6日,遼寧大連瓦房店孫家屯人,因為家中貧苦,8歲的高玉寶上學不到一個月就被迫輟學。
為了抵消家中的債務,父母把小小年紀的高玉寶送到了地主家當長工,但這並沒有改變家中貧苦的生活。
9歲那年,父母一咬牙,帶著為數不多的家當和高玉寶逃難去了大連。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到了大連後,高玉寶又開始了做童工的生活。
為了謀生,高玉寶什麼活都肯幹,討飯、撿垃圾吃,為新婚的人舉小旗,為死去的人送葬,可換來的錢只夠家人吃個三分飽。
很多時候,高玉寶都靠撿垃圾堆裡的食物來充飢,如果運氣好撿到一些西瓜皮,他也會忍著腹中的飢餓,帶回去給家人一起分享。
雖然家中貧窮,可小小年紀的高玉寶仍然有著自己崇拜的人,他喜歡岳飛,最愛武松,尤其是愛模仿孫悟空。
只要有空閒的時候,高玉寶就會拿出別在腰間的棍子戲耍,他總覺得那樣很神氣,像個大英雄。
15歲那年,久病的父親身體越來越差,連勞作都成了問題,為了撐起這個家,高玉寶頂替父親去了銅礦山做勞工,天色微明時就要下礦井。
礦井深九十多米,一干就是十多個小時,冒著極大的風險不說,到手的工資也十分微薄,可為了餬口,高玉寶只能硬著頭皮去幹活。
也是在這期間,他聽說了共產黨專門幫窮人的訊息,於是,不願意捱苦受窮的高玉寶,第一次有了要參加解放軍的念頭。
1947年,20歲的高玉寶找到了解放軍順利入伍,可進入部隊沒多久,高玉寶才發現大家都背了槍,只有他一個人沒領到槍。
高玉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被區別對待,班長見他悶悶不樂,才告訴他緣由。
原來由於他長期捱餓吃不飽,導致身體十分瘦小,個子也不高,所以部隊才沒給他發槍,愛護戰士的班長了解到了高玉寶的心思,便把自己的三八式步槍給他揹著。
夜裡有空時,班長就找到站崗的高玉寶,手把手教他壓子彈和拉槍栓。
早晨起來跑步時,瘦小的高玉寶揹著三八式步槍跑步,連長一看他就急得大喊:“小高,你的槍栓掉了。”
高玉寶低頭一看,趕緊把槍栓頂了起來,身後的副班長也在喊:“要勾一下扳機。”
偏偏就在這關鍵時刻,三八式步槍射出了一顆子彈,嚇得高玉寶立即扔掉了槍支,原來當時誰也不知道槍裡有子彈。
經過這事後,高玉寶好久都沒緩過神來,他一直都在慶幸子彈打偏了,還好沒傷到人。
次年2月19日,部隊打下鞍山,老百姓為了感謝解放軍戰士,送來好多毛巾和自家做的布鞋,還有些百姓送了些錢慰問戰士。
這些錢被分給了戰士們,之後又被戰士們交了黨費,高玉寶去交黨費時卻被阻止了。
彼時的高玉寶並不是黨員,可他自己卻不知道,他覺得只要參加瞭解放軍,就是光榮的共產黨員,直到指導員耐心地給高玉寶解釋了一遍,才讓他弄清楚原委。
過後,高玉寶一直想申請入黨,偏偏他又是個文盲,認識的字一個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無奈之下,高玉寶只好用畫畫的方式來寫入黨申請書。
為了簡潔明瞭,高玉寶的入黨申請書只有八個字:我從心眼裡要入黨。
可這八個字,高玉寶只會寫第一個字,其餘七個字他只能用畫出來的圖案代替。
比如“從”字,他就畫個毛毛蟲,“心”就畫一顆心,“眼”就畫個眼睛,“裡”就畫一個梨子,“要”就用咬字替代,“入”則用魚代替,“黨”則用敲鐘的鈴鐺替代。
在這八個字的下面,高玉寶還寫上了日期:一9四8年正月十5。
也就是農曆的一九四八年正月十五。
當高玉寶把這份入黨申請書遞上去時,指導員看完卻皺起了眉頭,如果高玉寶不解釋,指導員根本看不懂這幅畫的含義。
同年的6月8日,部隊在鞍山東面的湯河沿村駐防時,高玉寶也正式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入黨的那一天,激動的高玉寶還編了一個順口溜:黨是媽媽我是娃,叫我幹啥就幹啥,不折不扣不講價,永遠聽我媽媽話。
因為高玉寶肯吃苦又不怕犧牲,入黨僅57天,他就正式轉為了黨員。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高玉寶才知道了學習的重要性,他也堅定了不再做文盲。
可那時的部隊總在行軍打仗,高玉寶也跟著部隊四處輾轉,想要靜下來好好學習是不可能的。
為此,高玉寶就想了一個辦法,既然沒有學堂和紙筆,那他就以地當紙,撿根樹枝做筆,或用瓦片和石頭,還請了人給他寫了最簡單的常用字,日夜背誦練習。
久而久之,高玉寶認的字也多了起來,學習文化也不再吃力了。
出版長篇小說《高玉寶》
在塔山阻擊戰中,高玉寶所在部隊的四個團阻擊敵人的11個加強師,戰鬥口號是人在陣地在,與陣地共存亡。
這場戰鬥持續了六天六夜,打死打傷了敵軍6000人,我軍犧牲了三千多名士兵,最終守住塔山陣地,取得了這場戰鬥的勝利。
看著那些死去的戰友,高玉寶心如刀割,他想把所有人都記錄下來,想用另一種方法去緬懷戰友們,可他認識的字實在是太少了,而且也沒有時間給他寫書。
在行軍途中,很多戰士都是餓著肚子跟著部隊輾轉作戰,兩隻腳因為趕路磨出了血泡,即便這樣也得抓緊時間跟上大部隊,部隊休整時,戰士還得抓緊時間睡覺補充體力。
在這種艱難的環境下,想要寫出一本書,可謂是難上加難。
可那些死去計程車兵,都曾是高玉寶的戰友,他沒法忘記他們,總會想起他們的音容笑貌。
為此,高玉寶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寫出書來紀念他們,一年不成就寫兩年,兩年不成就寫十年,只要他還活著,總會把這本書寫完。
可他很多字不認識,這又怎麼辦呢?思來想去,高玉寶做了個決定。
寫書時,自己有認識的字就直接寫出來,如果不認識,就像寫入黨申請書那樣,用畫畫來替代,如果畫畫表達不出含義,就像畫個圓圈,遇上懂文化的人,再去請教對方。
每次行軍,部隊停下來休整的時間大約有十到八分鐘,高玉寶就利用這短暫的空閒時間,抓緊機會把自己想說的話寫下來。
很快,一個文盲戰士用畫畫寫書的事,傳遍了整個部隊,宣傳股長得知此事後,還給高玉寶題字:
玉寶同志,希望你繼續寫下去,把這本書寫成像《鋼鐵是怎麼煉成的》一樣。
1949年4月,高玉寶隨著部隊南下作戰,不久,長沙市解放,10月1日,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高玉寶所在的部隊仍然在戰鬥。
1950年1月1日,部隊從廣西梧州上船,到廣東剿匪,在這種大大小小的戰鬥中,高玉寶也從一個青澀的少年,成長為一個剛毅勇敢的解放軍戰士。
他立過六次大功,兩次小功,每天行軍作戰走百八十里,跟著部隊輾轉湖南、廣西和廣東,一路打仗,一路學習文化和寫書。
1951年1月28日,高玉寶的自傳體小說停筆,這部二十多萬個字的草稿《高玉寶》橫空出世。
由於高玉寶之前沒寫過小說,這部長篇自傳體也存在著多處問題,在一些老作家的指導修改下,開始在多個報刊上連載。
1955年,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出版《高玉寶》單行本,這本書也是我國文學史上第一本書名、作者、主人公三者同名的書籍。
當《高玉寶》這本小說在報刊上連載後,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的反響,毛主席更是期期都看,還把這部小說推薦給了子女和身邊的人。
高玉寶本人也就此成名,他接連20多次受到了毛主席、劉少奇等國家領導人的接見,還有一次去了中南海赴宴吃飯。
那是在1952年的9月30日,肖華將軍找到高玉寶,說是毛主席邀請他去懷仁堂赴宴,晚上六點鐘,高玉寶坐車直奔懷仁堂。
七點鐘左右,宴會開始,吃飯吃到一半,忽然有秘書通知高玉寶去休息室等著,原來是肖華將軍安排了四人去向毛主席敬酒。
他們分別是海、陸、空三軍的代表,以及戰士高玉寶,由於當天出席晚會的都是全國各條戰線的英模代表,輪到高玉寶上去時,已經是夜裡九點左右了。
等毛主席走到高玉寶面前時,秘書還特地做了介紹:“這位小戰士就是寫《半夜雞叫》的高玉寶。”
聽了秘書的介紹,主席舉起酒杯笑了:“噢,你就是高玉寶,你把剝削階級寫得很形象。”
高玉寶有些緊張,連忙舉起酒杯回敬了毛主席,晚宴結束後,高玉寶有些不知所措,最後還是服務員把他帶下了臺。
除了毛主席的接見之外,高玉寶還受到了江澤民主席的接見。
1954年,高玉寶被保送去中國人民大學深造,這年的他已經27歲了,早已錯過了上學的年紀,可有了這來之不易的上學機會,高玉寶十分珍惜,一學就是八年。
1962年,高玉寶回到部隊工作,這期間,他為了工作和創作,多次去拜訪老戰友,下鄉體驗生活。
文革來襲後,高玉寶受到了波及,熬過那段時間的困苦之後,他又投入到了創作中,寫出了《春豔》和《我是一個兵》的長篇小說。
而在高玉寶的幾部小說中,最受歡迎的還是他的第一部小說《高玉寶》。
讀者極愛這本書,紛紛來信表達自己的想法,以及對小玉寶的後續關注。
為了回饋這些讀者,高玉寶再次創作,寫出了《高玉寶續集》,他將自己參軍後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寫在了書中,該書出版後,再次受到了讀者的熱愛。
在高玉寶的一生中,妻子給他孕育了四個孩子,其中有三個孩子都是共產黨員,只有小學文化的大兒媳也受到了高玉寶的影響,自學考上了夜大。
晚年的高玉寶一直奔波在路上,他給學生們做演講,講過去的社會,也講自己的親生經歷,孩子們都親切地喊他高爺爺。
1988年,61歲的高玉寶從師級崗位上離休,晚年的他除了寫書之外就是去做報告。
高玉寶的作品《半夜雞叫》和《我要讀書》的文章,也被選入到了中小學課本中。
一次,高玉寶和孩子們玩樂時,突然有個孩子問了一句這樣的話:“高爺爺,周扒皮糊弄人半夜學雞叫起來幹活,你怎麼不看手錶,上他的當呢?”
這句童言讓高玉寶又心酸又無奈,是啊,以前的孩子都是苦難下長大的,哪裡是現在的孩子可以比的呢?
他既慶幸新中國的強大庇護了所有的老百姓,同時也擔憂孩子們對中國的過去了解太少。
為此,高玉寶不知疲憊地四處奔走做演講,決心要讓青少年加強革命傳統教育。
每次去學校做完報告後,高玉寶不收錢也吃酒席,他只要三樣東西:一條紅領巾、一束鮮花、一個聘書。
收到這些物品後,高玉寶會在紅領巾上簽名,再把它送給品學兼優的學生,鮮花則轉送給教師,聘書會自己留下。
多年來,高玉寶做完報告一分錢都沒賺,反而倒貼了很多錢進去,就連得來的稿費都花光了。
有時遇上來拜訪自己的青年,高玉寶夫婦也會熱情招待,客人來到高家,吃的都是細糧和餃子。
可等這些人一走,高玉寶一家就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連續吃好幾頓的粗糧,高玉寶還調侃說:“我這麼長壽,是他們給了我健康。”
晚年的高玉寶很喜歡和孩子們待在一起,因為精通木匠活和修理電器,孩子們的玩具壞了,都會找高玉寶幫忙。
高玉寶說:“我的健康離不開孩子們,與他們在一起,我就有一顆不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