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 中國社會科學院國家全球戰略智庫
2021年世界經濟得到較快修復，中美兩個大國的產出規模率先恢復到疫情前的水平。全球治理赤字問題仍待破解，中美博弈進入長期對峙。展望2022年，全球重大風險需關注以下十個方面。
一、病毒變異不斷和疫苗接種嚴重失衡
截至2021年12月28日，210多個國家和地區出現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全球累計確診病例突破2．8億例。隨著疫苗大規模普及，重症率和死亡率已經顯著降低。但是，德爾塔、奧密克戎這類變異毒株不斷出現，其傳播能力更強，原有疫苗防範效果被削弱。目前，奧密克戎毒株已擴散到了89個國家和地區。12月28日當天，全球新增確診病例超過130萬，遠高於前幾輪的峰值。
同樣令人擔憂的是疫苗接種嚴重失衡。截至12月27日，北美、歐洲接種疫苗人口比例分別達到68％、65％，非洲則僅為14％。國際製藥商協會聯合會（IFPMA）預計，2022年6月全球疫苗將實現供求平衡，但是非洲可能要到2024年才能達到當前北美的疫苗普及水平。當前，世衛組織發起的“新冠肺炎疫苗實施計劃”（COVAX）未達預期，到2021年年底僅分發了8億劑，遠低於原定目標的19億劑。2022年全球疫苗普及將繼續這種極不平衡態勢。世衛組織也警告稱，疫苗分配不均會進一步助長病毒變異勢頭。
二、美國貨幣政策轉向引發金融市場動盪
當前美國通脹抬升速度大超預期，美聯儲抑制通脹決心上升、表態也趨向鷹派。2022年美聯儲將加快縮減資產購買程序，加息和縮表伴隨的金融風險也在上升。導火線之一是美國債券市場上的殭屍企業。目前美國上市公司的殭屍企業佔比近10％，同時債券市場上近一半公司債評級為BBB，也就是投資級的最低階。如果這些債券被降級為垃圾債，投資基金將被動大規模拋售，進而觸發債務風險。導火線之二是美股泡沫。2021年美股屢創新高，11月初道瓊斯指數市盈率約30，分位點處在歷史95％以上的高位，當前美股泡沫化程度超過了網際網路泡沫時期。在上一輪緊縮過程中，美國聯邦基金目標利率加至1．5％、十年期國債收益率升至2．5％以後，美股就出現了大幅回撥。
三、部分發展中國家債務違約
全球復甦失衡加劇，發展中國家債務負擔飆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2021年10月預測，發達經濟體總產出規模將在2022年迴歸到疫情之前的趨勢線水平，但發展中國家（不包括中國）總產出規模到2024年仍將顯著低於趨勢線水平5．5個百分點。疫苗分配不均、宏觀政策空間不足，這使得發展中國家經濟恢復滯後，並進一步導致發展中國家債務負擔加速上升。僅2020年，這類國家的債務與GDP之比就增加了18個百分點，創下40年來最大增幅。由於美聯儲貨幣政策轉向，2022年發展中國家將面臨資本外流、貨幣貶值、融資成本上升等多重衝擊。當前，已有近一半低收入國家陷入債務困境或面臨高風險。此外，土耳其、阿根廷、奈及利亞、巴西、南非等國的債務風險值得重點關注。
四、供應鏈定向脫鉤
2022年2月美國將出臺《全面供應鏈審查和評估報告》，推出更多針對性政策進行科技封鎖、加快關鍵供應鏈迴流。美國近期已透過的一系列法律，如《基礎設施建設法》《重建更好未來法》等將在2022年落地。審議中的《美國創新與競爭法案》大機率將在2022年透過並實施。這些法律都旨在強化供應鏈迴流，同時對華展開產品、技術、行業、地區的定向脫鉤。2022年，德國和歐盟供應鏈盡職法案可能取得進展，在供應鏈中加強對人權、氣候變化等問題的管控。此外，西方國家還可能透過美歐貿易和技術委員會、日印澳供應鏈韌性倡議、“四國機制”供應鏈安全合作，以及美國與歐洲的反經濟脅迫立法等，增強供應鏈的意識形態和地緣政治屬性，推動供應鏈區域性脫鉤。
五、資源民族主義抬頭
經濟快速修復、全球能源轉型，擴大了資源商品供需缺口，資源富裕國家談判能力上升。同時由於疫情加劇財政危機，資源國政府迫切尋求新的收入來源。全球保護主義開始盛行的背景下，這些因素都推動了資源民族主義顯著抬頭。疫情以來，重要資源出口國透過資源國有化、增加資源稅收、禁止出口，以及規定必須在國內完成高附加值工序等方式加強了干預。未來幾年，礦產領域可能成為資源民族主義的重災區。能源轉型背景下，銅、鋁、鈷、鋰、鎳等礦產資源的戰略屬性增強。擁有這些礦藏且資源出口依賴度高的國家，資源民族主義風險最高。重點國家包括非洲的剛果（金）、尚比亞，拉美的秘魯、智利和墨西哥，亞洲的印度尼西亞、蒙古。
六、部分中等強國和支點國家政權更迭
在亞洲，2022年3月和5月，韓國、菲律賓將分別舉行總統大選。韓國的主要候選人是執政黨的李在明、最大在野黨的尹錫悅，目前勝負難料。如果保守派尹錫悅獲勝，韓國可能緩和對日關係、強化美韓同盟，中韓關係將面臨考驗。菲律賓大選中，如果親美勢力捲土重來、改變外交路線，南海可能動盪加劇，中國－東盟關係也將面臨風波。這兩場選舉結果將對未來五年的東北亞、東南亞、印太地區戰略格局產生影響。在歐洲，法國將於4月和6月進行總統和議會選舉。繼德國之後，法國選舉對歐盟未來具有重要意義。如果民粹勢力獲得更大話語權，可能對歐盟一體化造成嚴重衝擊，歐盟戰略自主將受到重大考驗。此外，2022年匈牙利、巴西領導人選舉也存在不確定性，可能使得中美歐關係更加複雜化。
七、俄烏爆發武裝衝突
近年來俄羅斯對烏克蘭軟硬兩手都未奏效，烏反而更加倒向美西方，公開尋求加入北約以求得保護。北約身陷兩難，即美國和德法不希望激化與俄對抗，但如果表態不接納烏克蘭，又會面臨“對俄軟弱”的批評以及東歐北約盟國的離心。兩難之下，美西方很可能選擇不給出直接安全承諾，同時在經濟和軍事上更大力度支援烏克蘭。該政策無法緩解俄羅斯的安全擔憂，反而會慫恿烏克蘭更加激進，製造壓力迫使北約接納。如果矛盾升級，俄烏可能圍繞頓巴斯地區發生武裝衝突。衝突不僅會破壞地區安全域性勢，還將波及全球能源供給和能源轉型，並對中東歐、中亞國家外交政策帶來連鎖反應，德對“北溪－2”天然氣管道的審批凍結或將長期化。
八、臺海地區緊張局勢加劇
拜登政府執政一年來，美國進一步明確對臺安全承諾，為中國統一製造更多阻礙，反覆挑戰中方紅線。特別是公開曲解“一箇中國”政策，急切推動臺灣議題的國際化。拜登12月27日簽署的“2022年國防授權法案”，就包括了多項提升臺灣“自我防衛能力”的具體措施，建議美臺進行實地訓練與軍事演習，甚至提議酌情邀請臺灣參加“2022年環太平洋軍演”。2022年11月，美國還將舉行中期選舉。拜登政府對華政策將更為強硬，在涉臺議題上挑釁也會加劇，還可能會實質性推進美臺自由貿易協定談判。日本、澳大利亞等國的反華勢力受到鼓動，將推高軍費開支水平，加劇地區緊張氣氛。日本可能加快與美探討部署中導系統。澳大利亞可能借助澳英美安全合作機制獲取更多關鍵軍事技術，增強針對中國的軍事能力。
九、非傳統安全多點頻發
難民潮和恐怖主義更加嚴峻。首先，美軍撤離阿富汗之後，恐怖組織可能借機向中亞、南亞擴散。西亞北非動盪加劇，歐洲難民形勢可能惡化。歐盟與毗鄰國家、歐盟內部矛盾也將加劇。難民潮湧之下，恐怖組織的招募和滲透活動將更為猖獗。其次，在新冠肺炎疫情之外還可能出現其他惡性傳染病，使得全球衛生資源更加緊張。同時，氣候變暖勢頭延續，極端洪澇、乾旱和颱風等災害可能更加頻繁，這不但破壞生產生活秩序，還加劇了人道主義困境。極端天氣伴隨資源民族主義的盛行，還可能進一步加劇糧食供應風險。最後，隨著數字化程序推進，數字空間面臨更大安全挑戰：能源、金融關鍵基礎設施的網路安全壓力陡增。網路攻擊也正在成為政治和軍事對抗的重要手段，引發或惡化軍事衝突的可能性大幅上升。
十、全球增長勢頭出現重挫
上述各種風險相互交織，將可能使2022年的全球經濟增長率顯著低於國際機構4．1％至4．9％的預測值。具體而言，如果發達國家刺激政策集體退潮，特別是美國貨幣政策加速轉向，可能觸發金融風險並向全球擴散。同時，大國博弈加劇，美國濫用制裁、地緣政治衝突加劇、資源民族主義抬頭，這都可能在複雜的全球生產網路中激發蝴蝶效應，帶來嚴重的負向供給衝擊，甚至出現滯脹。傳統安全與非傳統安全發生共振，尤其新冠肺炎病毒繼續變異、擴散的可能性不低，部分國家經濟重啟可能面臨中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