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嚴寒奔向溫暖的大西洋
都說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可接下來的行程卻完全無法開展。
阿根廷政府在嚴格隔離三個多月後開始為外出工作、照顧無自理能力家人之類的理由開具省內的通行證,但我把兩個省的通行證申請網頁看了好幾遍也沒找到哪怕一個能適用在我身上的選項;
旅行通行證都是省一級簽發,有效範圍都在本省,那我即便拿到通行證跨省也是一個大問題;
問了問馬德林港認識的中國朋友和阿根廷朋友得到的答覆都是:現在嚴控進城人員,我這種遊客現在不可能允許進城;
村裡的卡車司機也說沒通行證的話連本村都出不去。
這時候看見一條朋友圈留言,一個滯留巴西的江蘇遊客老孫哥在剛剛我發的雪地照片回覆
“你不是揚言出發了嗎?怎麼還在原地不動呢?”
“揚言”兩個字看起來真是有種刺眼的感覺,誰上上週自己發朋友圈說要走呢。但“揚言”兩字卻是怎麼看怎麼刺眼,不知道是我自己想不開還是老孫哥故意嘲笑我。
原本看阿根廷人可以申請通行證旅行,可沒想到眼下這局面這麼難。不死心的我還在死磕阿根廷政府網頁上申請通行證的頁面,又把兩個省的申請網頁仔細看了一遍,本想看到什麼規定上的含糊其辭我這個外國人可以適用的條款,可把密密麻麻的西班牙文網頁看完後我更確信了:此路不通,阿根廷人根本沒有任何可能為我這個持旅遊簽證的外國人簽發通行證。
阿根廷政府網站上的通行證申請政策越看越沒戲,人家的政府都是為自己老百姓的民生考慮的,這種時候怎麼可能會考慮到我一個外國人,而且還是在這個疫情肆虐自身難保的關頭。
我這個中國人該歸誰管呢?突然我想起來五月份中國大使館給我開的出行證明。找出來一看:
“依照阿根廷衛生部的第XXXXX號和阿根廷交通部第XXXXX號緊急法令”,中華人民共和國駐阿根廷大使館請求阿根廷各省軍警及其他公務人員給予滯留阿根廷的此護照(號碼XXXXXX)持有人趙小川通行和住宿餐飲的必要便利和協助,以便於其能夠返回布宜諾斯艾利斯乘坐飛機回國”
碩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印在出行許可上,阿根廷衛生部和交通部兩大部委針對滯留外國遊客的緊急法令也明確寫在上面。雖然現在阿根廷一刀切把所有國際航班停飛,但依照現有法律我拿通行證向首都方向進發是完全合理合法的,畢竟我遲早都要去首都坐飛機回中國。雖然已經有了通行檔案,但我還是感覺不太把穩,畢竟現在誰都害怕外來的陌生人。對,我得去醫院找醫生開個健康證明,有了這個就能讓遇到我的人放心了。
第一次去村裡的醫院,老遠就看見一片L型的現代建築,拐角處跟大酒店前臺一樣汽車可以直接開到大廳門口。我從大廳進去後空無一人,左右兩邊的迴廊走了兩遍都沒看見人,反而在一片陽光最充足的地方看見了比我還高的聖母瑪利亞塑像,我竟然有點恍惚是不是到教堂了。但一想也對,醫生無法治癒的東西不就是要靠“神”來治癒嗎。
我還記得Fernando在去世前拍過一張照片。照片上Fernando手裡拿著一張神像照片,身上穿著摩托車經銷商的T恤。那時候Fernando應該也知道即將迎接他的是什麼,但我卻不知道那時候需要醫生不能治癒的東西應該靠什麼來治癒,是信徒的“神”還是Fernando一直沒有等到的摩托車?
正看著醫院裡這尊神像出神的時候突然看見後面一扇門上寫著一個小字“timbre”,按下去後才出來一個人穿著護士服的阿根廷大媽問我幹什麼,我趕快說要跨省旅行請他們開一個健康證明。大媽讓我進門等著,醫生馬上就來。我進去後大媽從裡的另一扇門走了,留下我在這件放滿醫療器械的房間裡。
仔細一看我現在這間房子就是醫院的急診室,原來醫院其他科室的正門全關了,只有這個急診室開著門,難怪剛才找半天也沒人。
一個穿著碎花圖案衣服戴口罩的阿根廷女醫生從急診室另外一個門裡出來,問了問我最近有沒有發熱咳嗽,用額溫槍給我量了體溫(我第一次在阿根廷見到額溫槍),手指夾了個帶感測器的夾子我也沒見過的儀器。一切正常後就拿出一張已經提前列印好的表格抄上我的護照號,寫上日期簽上名蓋章就給我了。
“多謝醫生!”
“buen viaje!”醫生估計知道我要出遠門了,臨走時候還祝我旅途愉快。
回家的時候又一次路過了村裡的警察局,突然想起來了這麼久跟警察打交道那麼多可一直還沒有走進過這個小警察局。
推開厚重的玻璃門一股暖流襲來,進大廳後看見裡面有好多房間關著門,唯獨全透明的玻璃門的房間裡燈火通明,裡面有一個類似酒店前臺的桌子,桌子後面是個戴著黑色棉布口罩的女警察。她應該就是這裡的值班人員沒錯。
“您好!我要離開本村去鄰近的省,現在我們外國人應該向誰申請通行證?”
“您好!稍等我問一下”女警察轉身走進相鄰的一個房間,開啟門的時候我看見那裡有另外兩個警察抱著一壺馬黛茶縮在暖氣片旁邊取暖。他們三人在裡面討論了一下女警察走出來對我說,
“你需要在網上申請聖克魯斯省行證,我把網址寫給你”說著就拿出小便籤本寫下了聖克魯斯省警察局網址,讓我在上面申請通行證。
“多謝您!但是這個網站我登陸過,上面寫得很清楚:可申請型別都是針對阿根廷人的,類似於工作、照顧無自理能力家人之類,完全沒有適用於我們外國人的申請選項。”
“這就是現在政府指定唯一的通行證申請通道”
“可是。。。。。”我剛想再向眼前這位女警察解釋,但突然意識到村裡警察局這三個警察或許對外國人通行證也一無所知,或許眼下阿根廷政府也沒有單獨為外國人簽發什麼通行證,或許我本來就不該來警察局問,反正我中國大使館出行證明那個上面所有事項都是合理合法寫清楚的,只要路面執勤的軍警承認我們的大使館的檔案那就沒有理由阻止我透過。
事已至此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接下來兩天趕快檢查車輛,低溫天氣下基本每天都發動摩托車給電瓶充電,把油、電、氣、水和輪胎全部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全車擦洗感覺確保沒有任何地方出現鬆動、開裂和變形。
看著眼前擦洗乾淨的摩托車又一次整裝待發,過去四個月這臺摩托車在路上一個個瞬間浮現了出來。
長距離頂風騎行,我在國內騎摩托車走過新疆的百里風區,那時候覺得頂著六七級大風騎一百多公里都是巨大的勝利。可來到南美洲巴塔哥尼亞地區後才發現全部三千多公里都是六七級大風,陣風經常超過八九級。而且這種風一年四季不停。
巴塔哥尼亞是世界上風速最快的區域,風速可超過每小時100公里。“把人吹得就剩把骨頭”,英國作家布魯斯·查特文(Bruce Chatwin)在《巴塔哥尼亞高原上》(In Patagonia)如此描述這裡呼嘯盤旋的狂風。
我這臺凱越500X在阿根廷的名字叫做RVM Tekken500。多虧這臺車經受住了路途中的各種考驗沒有在路上拋錨過。唯一讓我無所適從的就是進入巴塔哥尼亞地區後油耗顯著升高,一箱油原本可以非常輕鬆的突破450公里續航,可在巴塔哥尼亞地區基本不超過300公里油箱就會見底,儀表板上顯示的平均油耗也基本準確,百公里油耗基本都是在7升左右。過去四個月裡至少三次是在燃油即將耗盡的最後時刻進入加油站。最危險的一次是到加油站就已經燒乾油箱,足足加進去20.01升汽油。
來南美洲之前從來沒連續上千公里都頂著風騎摩托車,發現油耗突然上升就後就檢查摩托車,甚至還懷疑過加到了劣質汽油。直到我發現才一萬出頭的輪胎竟然已經磨到“輪胎磨損標記”,而我國內一摸一樣的輪胎一萬八千公里還好好的。開始懷疑油耗上升根本就不是摩托車的問題,而是外界環境造成的。問了問阿根廷車友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都是巴塔哥尼亞狂風的傑作,大家的摩托車在巴塔哥尼亞油耗全都升高了。
可憐了我這摩托車在巴塔哥尼亞的這四千多公里全是頂著風承受額外的巨大負荷跑完的,而我卻絲毫沒有察覺仍然加大油門按照正常的速度巡航。現在竟然連後輪輪胎都提前磨損了,可沒辦法眼下這地方是不可能有輪胎換的,只有到目的地馬德林港再說。
車輛準備好車後就開始密切關注天氣預報。一旦白天溫度能穩定在5攝氏度以上就果斷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