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東北淪陷始末（二）
在九一八事變以前，因為幫助老蔣贏得中原大戰，和鎮壓石友三的叛亂，張學良已經把自己的絕大多數的嫡系都調入關內，在逐鹿中原的戰場上，已經分兩次押上了幾乎全部的賭注。而在這兩次調兵後，當時的東北非常空虛，忠於少帥的遼寧嫡系已經大部分調空。
而在主事人方面，留在東北的元老派三巨頭之中，萬福麟帶著黑龍江的主力南下輔佐軍務，湯玉麟歷來自成一派，東三省只剩下張作相一人坐鎮。而這個關鍵時候，關內的大佬閻錫山又出了么蛾子，直接導致了東北軍主力沒有返回老家。
一、張學良病重入院
當時黑龍江省空虛的原因，是由於石友三叛亂的調兵，和東北邊防軍副司令長官萬福麟的離開。而萬福麟之所以需要南下料理軍務，則是因為張學良的意外病重住院。少帥的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病纏綿甚久，還是在1931年5月赴南京召開國民會議時得上的。
那可是少帥最風光的時候，作為中原大戰中最大的功臣和獲利者、事實上的北方霸主，張學良這已經是在中原大戰後第二次赴南京了。老蔣需要他鎮壓北方，並配合自己的“剿共”和“徵粵”，因此和上次一樣，少帥在南京國府這邊受到了高規格的接待和歡迎。
少帥的這次南京之行收穫很大，據《張學良年譜》記載，他當時不僅會見了蔣介石等一干政要，還與南方、中南、鹽業等銀行商談了來東北投資興辦實業之事。在此期間，他還頻頻接受媒體採訪和當眾發表演說。年輕的副總司令當時身穿金黃色（反覆核對過回憶錄，是金黃色）上等呢軍裝，披青呢短斗篷，戴著白色手套的光輝形象深入人心，真可謂是風光無限——如果按照現在不少穿越網文的套路，那是妥妥的黃金級最佳情人。
可是呢，有一條是民國女頻文作者們沒有想到的，那就是舊中國各種傳染病很多。特別是在南方水網地帶，痢疾、傷寒、霍亂等傳染病經常肆虐，動不動就是成千上萬的倒下。在病毒面前，什麼達官貴人也都是一視同仁的。那些穿越文的女主，在和少帥談戀愛之前，大機率是會被傳染病先放倒。當年作為北方人的少帥就是因為水土不服，不過是因為吃了幾個水果，就不幸感染了傷寒病毒。
因為照料不周心懷愧疚，5月20日少帥離開南京時，蔣介石親自到機場送別自己這位把兄弟。而張學良這個人性格是有恩必報，比較感情用事的。僅僅8天之後，張學良答應借給蔣介石討伐廣東的20架飛機就飛抵北平。要知道這個時候東北空軍的可用飛機，其實也不過20多架，一送之恩就送出去大半空軍，真的不知道怎麼說他這個人好。
而在回到北平之後，張學良本人的病情卻急劇加重。“不但腹瀉如水，而且頑固的高燒折磨得他無法進食和入睡。”到6月1日凌晨，他因為連續發燒已陷昏迷。萬不得已之下，只能離開了在北京西城區白塔寺順承王府的家，住進了協和醫院急救。他當年住的是協和醫院琉璃瓦覆蓋的“老五樓”，這棟美國人建造的有80餘年歷史的建築至今仍然在用，而張的病房幾經修繕，現在也還是高幹病房。
二、萬福麟南下主持軍務
做為震懾北方的霸主，少帥的住院可不是個小事兒，當時除于鳳至、張學銘以及兩三個心腹外，其他人都被禁止出入。
當時美國醫生赫爾用盡“當時最為先進的針劑藥品，可是張學良的病情仍不見起色。到了6月下旬，他甚至身軟骨痛，消瘦異常，幾乎連起床進餐的氣力也沒有了。”
這時候的少帥已經不能處理軍政事物，隨軍的于學忠資歷太淺不能服眾，急需一位東北重將元老南下坐鎮。而在三元老當中，湯玉麟懷有二心早就是搞獨立王國的，張作相作為副帥不能輕離，萬般無奈之下，只能指定坐鎮黑龍江的元老萬福麟南下，和于學忠等5人協助處理軍務，至關重要的黑龍江省就此空虛。
而因為張學良的這場病，蔣介石對廣東方面的討伐也不得不延期——蔣介石預定在6月4日與張學良聯名正式發表討伐廣東令，因為必須得到張學良的同意，他特派張群趕赴北京面呈蔣介石的親筆書信。但是如此的軍國大事，卻因為少帥病重而不能見面。
延至7月，“張學良的病情一度出現轉危跡象”，而這個時候石友三叛亂跡象已經非常明顯，有很多軍政大事都需要少帥親自下令。萬般無奈之下，每天只能依靠注射嗎啡來改善他的精神狀態，而這無疑更加劇了他的毒癮。
而張學良的重病不起，也讓石友三看到機會，他在7月18日率部起兵，直接發動了叛亂。不過他前期做的準備工作時間太長，拉攏的盟友又太多，要造反的事已經是弄得“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早有準備的東北軍在老將們的指揮下，立刻有條不紊發起了反擊。公道的說，少帥的指揮統御能力那是很一般的，這沒有他指揮的東北軍，在幾位沙場宿將的帶領下反而打得很好，不久之後石友三部就節節敗退了。
與此同時，在萬福麟和于學忠的勸解下，張學良同意改用中醫藥治療，“破例允許施今墨以中草藥來作為西醫的輔助”。在中西醫結合治療之下，張學良病情逐漸好轉。
所以從這些事實可以說明，所謂張學良在北平“夜夜笙歌”，甚至什麼“翩翩蝴蝶”什麼的，那可都是謠言。這都病得死去活來了，哪有那個心情和能力啊。
三、東北空軍的作用
而在少帥病情好轉之時，戰場上也是捷報頻傳。值得一提的是，也許是歪打正著，當時少帥答應借給老蔣的空軍停留在北平，這次平亂中起了大作用。據石友三的參謀長唐幫值回憶：
“當時東北軍飛機亦參加戰鬥，不斷低空飛行。對我軍進行轟炸。我軍有一個迫擊炮連，被飛機炸燬，人員、騾馬傷亡殆盡。”在當時軍閥普遍缺乏防空力量的大背景下．張學良精心培養的空軍，以碾壓級的代差大顯神威。
連番大勝之後，東北軍決定於7月26日總攻石友三部，並派出20餘架飛機對石部進行轟炸，致使石軍士氣崩潰，最後終於在8月5日宣告失敗。
而在協和醫院也傳來了好訊息，中醫施今墨每隔三天來協和醫院為張學良診脈處方。“好在施今墨採取中醫療法效果顯著”，到了8月，“張學良已能起床並下地行走了。”8月下旬，張學良的病情大有改善，進入恢復階段。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東北軍只要在這之後能及時撤防部分部隊，那麼日本人將毫無機會。
最後要說的是，在1931年“九一八事變”中立過大功的東北空軍，當時奉命不準抵抗，最後不戰而潰，東北空軍260架飛機被日軍繳獲，其中還有40餘架成套從捷克購來的尚未啟封安裝的機件、以及附設工廠的全套裝置。而在三四個月後，因為無力維持，平定石友三後尚留在關內的12架飛機，也大都改屬南京政府。曾經顯赫一時的東北空軍，就如同那剛剛展翅的雄鷹，在中途就不幸夭折了。
四、下野後躲在大連的閻錫山
而經歷過少帥張學良病重入院、軍閥石友三叛亂等一系列事件之後，東北軍上下皆疲憊不堪。特別是入關的將士離家已近一年，迫切需要回鄉休整。而在這個時候，老家的兵力嚴重空虛，日本人又虎視眈眈。從任何方面來說，都是東北軍要撤軍的時候了。
而根據我們後世人的角度，從8.5石友三失敗，到9.18發生，東北軍還有40多天的時間調兵回營。哪怕掌握鐵路的日本人從中作梗，一個多月時間也足夠部隊陸路返回了。而且也不用18萬大軍全部回去，只需要少帥嫡系的五六個遼寧國防旅回到瀋陽，那日本人就根本無法得逞。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又出了個大變故——早已下野的閻錫山突然返回了山西！如果讓他順利掌握部隊，那已經完成整編的十幾萬晉綏軍，眼看就有重新造反的可能！這晉綏軍可不是毫無根基的石友三，人家有十個師的龐大部隊，有十個炮兵團的強大火力，有自己的空軍，甚至。還有完整的太原兵工廠，加上表裡山河的山西地形，那是足以支撐起一場長期大規模戰爭的！
而這閻錫山更不是簡單人物，那可是和張作霖同時代，與蔣、馮、李白同臺競技的狠角色。他早年留學日本，與隊長岡村寧次、教官板桓徵四郎、同學土肥原賢二都過從甚密。而閻錫山的壯大，也處處離不開日本人的影子。他的晉綏軍不用中國標準的德式七九武器，而是全盤仿製日本的六五武器，主要火炮也是仿製日本大正六年式的75毫米山炮，是國內為數不多的“日械部隊”。在1930年蔣馮閻中原大戰時，奉天特務機關長土肥原賢二就曾經趕赴華北，策動“北洋派大同盟”，閻錫山曾盛讚日寇的“此計甚好”。
而在中原大戰失敗閻錫山下野後，他也是在日本人庇護下，以“出洋”的名義躲到了大連（1905年日俄戰爭後成了日本人的地盤）。而在閻錫山避去大連時，他還把發行晉鈔的300萬準備金提走了60萬。一到大連，憑著商人靈敏的感覺，他就以低價買進一批日元“老頭票”。在他離開大連之時，日元老頭票忽然大漲，閻錫山居然連本帶利翻了一番。
而在大連的閻錫山不甘寂寞，還帶著他的一群支持者四處活動，謀求重掌大權。當時他帶幕僚到一家名為《觀月樓》飯店吃飯時，幾個人三杯下肚詩性大發，你一句我一句湊出了一首聯句：
觀月樓上觀潮來 （閻錫山）
龍虎風雲氣壯哉 （寧超武）
上下四維通徹底 （趙戴文）
一輪明月照天開 （孫奐侖）。
這些已經失去權力的政治人物，確實是心中不服，還想著搞風搞雨啊。
五、閻錫山偷偷跑回山西
從1931年初開始，日本人多次派人聯絡在大連的閻錫山，希望他能夠出面，配合日本關東軍奪取東北。據說當時“土肥圓”和他密談後，曾經提出了三項協議：
1.閻錫山要贊助日本關東軍全部佔領中國東北；
2.日本關東軍支援閻錫山將來佔據華北，擔任華北首領；
3.是日本關東軍將積極籌備，設法護送閻錫山順利返回山西。
從這個協議來看，壓根全都是在開空頭支票。這華北又不在日本人手裡，那裡囤積了18萬東北大軍，日本人的華北駐屯軍才幾千人，能有三頭六臂殺出一條血路把閻錫山護送回去？而且山西現在也不在閻錫山手裡，這日本人拿著自己並不掌握的華北，要求什麼地盤都沒有的閻錫山支援他們佔領東北，這不是空對空的買賣嗎？想圖謀富庶的東北四省，卻只想付閻錫山一個人的路費，這小日本的如意算盤真是打得啪啪的。
不過日本人亂開空頭支票，把閻錫山當成分裂中國的工具，那閻錫山也不是傻子。從後來抗戰表現來看，這個人還是有底線的。但是當時很多軍閥都很自負，都覺得自己很聰明，可以先利用日本人，然後達成目的後大不了翻臉不認賬就是了——當年段祺瑞就曾經賴掉了1.45億日元的“西原借款”，張作霖也曾經多次忽悠日本人。所以，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雙方達成了協議，不過這閻錫山肯定曾經“與虎謀皮”過，土肥圓這三條提案絕非空穴來風。
當然了，閻錫山可是個謹小慎微而且老奸巨猾的人物，他可是深知日本人不是那麼好耍弄的，而且下手超級狠辣。張大帥那麼牛的人物，都給人家說殺就殺掉了，他如今一個下臺幹部，搞這種事那可是真是在刀尖上行走。據說他覺得如果不答應日本人的要求，那自己在大連將難保性命。如果答應了日本人的要求，那作為一個有良心的中國人，又覺得實難承受。而且到時候萬人所指，名聲臭掉了，那想東山再起就比登天還難了。
於是閻錫山就在1931年8月4日，花十萬元巨資租了一架日本飛機，從大連悄悄地飛到了山西大同，逃出了日本人的控制。其後在大同駐軍首長趙承綬的安排下，閻錫山又在第二天，秘密回到山西五臺縣河邊村老家。
而閻錫山的這次偷偷跑回山西，在全國引起了軒然大波，此次事件的最直接結果，就是東北軍的撤軍計劃被緊急叫停。張少帥兵壓山西省，試圖逼閻錫山立刻二次離開山西。最後一個力挽狂瀾、防止九一八事變發生的機會，就這樣被錯過了。
參考資料：
《張學良傳》
《張學良年譜》
《張學良與中醫》
《王之佑筆供》
《火炮歷史的見證》
《黃顯聲將軍》
《血肉長城第一人——黃顯聲將軍傳》
《我與張作相的接觸》王世選
《中國近代兵工史》
《王鐵漢將軍傳》
《九一八後國難痛史》
《中國近代兵器工業檔案史料》
《中國近代兵器工業—清末至民國的兵工業》
《我所知道的張作相》範廣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