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照例要打掃家裡的衛生。我最頭痛、最怵的是擦窗子。當年裝修房子的時候,為了增強房子的保暖性,我們在原來的窗子裡面,又加裝了一層窗子。這樣一來,我家是雙套窗子。擦窗子的工作量比別人家多了一倍。
此外,因為兩套窗子的規格、開口大小都不一樣,擦起來非常困難,有的死角根本擦不到,長年處在“蒙塵”狀態。
近幾年,家政服務業興起。在我所住的地方,有那麼幾個農村婦女,每年春節前幫人擦窗子掙錢。很多家都請她們做活。今年,我也打算花錢請她們擦。一打聽價格,別人家擦窗子160元,我家是180元。我一想,多了一倍的工作量,只多收了20元,還是划得來的。可是妻子反對我的行為,執意自己擦。沒辦法,硬著頭皮幹吧。 於是,買來了很專業的工具。
這些工具的確省了一些力氣。但是,畢竟是60多歲的人了,冒著高層墜落的風險,頂著刺骨的寒風,上上下下、左推右擦,一會兒站,一會兒蹲,遇到不好擦的犄角旮旯,十分拿捏人。沒多久,就汗流滿面,寒風一吹,衣服裡面的汗水立即變成了冰水,來了個透心涼。真夠遭罪的。就這樣,用了半天的時間,總算完成了任務。妻子調侃說:不錯,你掙了180元。
想到,那幾位農村婦女就這樣掙錢,太不容易了。這真是辛苦錢呀。
突然想到一篇文章。題目是《告訴你的孩子:不讀書換來的是一生的底層》。意思是,如果不好好讀書的話,你一生只能在社會底層生存了。這和咱們老祖宗說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一脈相承。
是呀,有力吃力,有智吃智。你沒有高學歷,只能幹一些低階工作,當然只能活在底層了。可是,咱們不是提倡“工作不分貴賤、人人平等”嗎?那又何來所謂高層、底層之分呢?再者說了,這所謂底層與高層,是相對的。在高智慧的企業,普通員工就是底層,高管就是高層。在環衛工人裡,管理者就是高層,一般工人就是底層。此外,高層與底層不是一成不變的,底層者可以奮鬥到高層,高層者可能跌落到底層。這麼一想來,人分九等,物以類聚,還真的有道理。
可是,再仔細琢磨,還是有些蹊蹺的。猛然想起魯迅在《一件小事》中描寫的一個情節。人力車伕無意間可能掛倒了一位老女人。魯迅明明看到並沒有真正掛到,是那老女人自己倒下的。用現在的話說,她可能是在碰瓷。但,人力車伕堅決要攙扶老女人“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我有些詫異,忙看前面,是一所巡警分駐所。這車伕扶著那老女人,便正是向那大門走去。”“我這時突然感到一種異樣的感覺,覺得他滿身灰塵的後影,剎時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須仰視才見。而且他對於我,漸漸的又幾乎變成一種威壓,甚而至於要榨出皮袍下面藏著的‘小’來。”
魯迅絕對是高層,人力車伕絕對是底層。可是,魯迅卻覺得人力車伕很高大,甚至把他內心深處的卑劣、渺小映襯了出來。
學者周國平在《人的高貴在於靈魂》一文中說,法國思想家帕斯卡爾有一句名言:“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蘆葦。”他的意思是說,人的生命像蘆葦一樣脆弱,宇宙間任何東西都能致人於死地。但是,即使如此,人依然比宇宙間任何東西都高貴得多,正因人有一顆能思想的靈魂。我們當然不能也不該否認肉身生活的必要,但是,人的高貴卻在於他有靈魂生活。作為肉身的人,人並無高低貴賤之分。惟有作為靈魂的人,由於內心世界的巨大差異,人才分出了高貴和平庸,乃至高貴和卑鄙。
看來,你身處在什麼地位並不是決定你是高層還是底層的唯一條件。這也就難怪,常看到和聽到一些高層人物做出的卑劣、渺小的事,一些底層人物也能做出高等級的舉動。全在於靈魂的高低。
衡量一個人到底是處在高層還是底層,還有一個標準,那就是他的思維模式。 活在底層的人,如果有高層思維,他就不是底層;活在高層的人,他只有底層思維模式,他就不是真正的高層。毛澤東早年受到排斥,窩在底層。可他從來沒有放棄過高層思維模式。他的學歷按照今天的標準,也就是個中專生。當前,我們的家長和學校,一味地灌輸以高學歷換得高層生存權力的意識,一些”心靈雞湯“也不厭其煩地販賣此類說教,正在毀滅我們民族的靈魂。多讀書,是對的。但為”人上人“而讀書,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