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思念
謝建英
每年過年，是人們最欣喜也最憂心的時候。欣喜的是快回家團圓了，想一想心裡頭都是滿滿的激動；而憂心則是機票火車票難買，本打算月頭回家，無奈一票難求，天天搶票，搞得人焦頭爛額。侄兒子在上海，前幾天來電話，告訴我已訂行程，一旦搶票成功，就馬上回來 。我告訴他：有錢沒錢 回家過年。
年深月久，最是思念難以抑制。愈發懷念起那個熟悉的村莊，那看似平淡無奇卻又熠熠生輝的時光。我懷念從前的我，懷念那時候可以隨心所欲，肆無忌憚。可以開懷大笑，亦可以放聲大哭，笑得純粹，哭得徹底。
那時候，我總想著長大，長大就自由了；長大了就不會被父母約束了長大了就可以去看世界了。那時候，我可以沒心沒肺的揮霍父母的疼愛，沒有節制的要求父母為我做這做那，總是把各種叛逆，各種調皮強迫著讓父母接受。
那時候，春天的風是軟的，天是藍的，樹葉兒是綠得發亮的。柳樹枝柔順的可以把皮擰下來做抿嘴兒，吹出的聲音很響亮，小孩子大孩子一起吹，高低音配合，可以奏出一曲命運交響樂。枝葉間長出一個個黃色的毛毛蟲，拽下一把條子梳成辮，紮在自己的真頭髮上，黃燦燦，明光光，綠旺旺的，把它盤在頭頂上又成了柳帽子，就像電影裡的小偵查兵。
60年代出生的我，由於物資匱乏，經濟落後，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玩具。從爛車胎上剪下個皮圈圈，再把兩個釘子釘在硬實的地面上，套上皮圈圈，從柳樹上摘下大一點的兩個毛毛蟲，這兩個毛毛蟲又叫＂牛＂，頭對頭放在皮圈圈上，用小石頭刮釘頭子，兩個小牛就開始抵，誰先掉下來誰就輸了，輸的人是要學牛叫的。
最奢侈的，莫過於家長為孩子用碎磚頭渣子磨的圓蛋兒了，一般的都是用土圪疙瘩磨的土蛋兒。用這種東西玩的遊戲叫打蛋兒。在兩米左右處挖個洞，劃上一條直線，從線上往洞洞裡滾蛋兒。玩得不好就有人會打架，主要原因就是磚頭蛋兒撞碎了土蛋子。
那時候，我也不知道有些食物叫零食，下午放學後，會三五成群地去地埂上摘酸葉子，這種草長的像柳樹葉子，紅梗梗子，大的有五六片葉子，吃在嘴裡有點酸味，還有點澀：有的時候，也會碰到個＂雞大腿＂，所謂的＂雞大腿＂就是一種草，上面葉子像小芹菜，鋸齒牙很好看，根壯實也粗，大的有筷子那麼粗，挖出來剝了皮，每人撕上一條條，也咀嚼的津津有味。而這些，也就是我記憶裡春天的味道，童年的味道。
那時候，缺的不光是食物，燒火的柴禾也短缺，放學後背上一個芨芨草筐，去田野地裡拾柴火。這時家長往往會給我們規定任務，每天每人拾一筐柴禾。最容易拾滿筐的是苞谷根，個頭大，丫丫叉叉的，根根子朝外，碼上跟人高差不多的一筐，用繩一捆，雙肩背上。裝筐特別講究，裝一層壓一層，大約得裝十五六層，裝好的柴筐就像一個圓柱體，根鬚露在外面，偶爾看見個秸杆，在夕陽下還閃閃發光。苞谷根沒有了，就開始拾谷根子、豆杆子。近處沒有了，就跑到更遠的田野裡去拾,一直拾到紮了冬水，這時還可以用耙子摟樹葉子，樹葉子也是不錯的柴禾，填進土炕洞，一點嘩啦啦就著了。那個時候，反正只要生活中用得著的就絕對不會浪費。日子雖然苦，但誰都沒壓力，大人孩子成天笑呵呵的。每當想起這些，除了辛酸，剩下更多的還是美好。
記得那一年假期寒假學校補課，母親駕駛著毛驢車來校門口接我回家，那天下大雪，零下15攝氏度的天氣，母親眉毛上結了冰，看到我過來，母親趕緊取下頭上那塊不知道圍了多久已退色的格子頭巾，頂在我頭上，但已成了白色的硬殼殼，已係不住了。直到今天，我也沒想不出那一刻用什麼詞彙形容，只記得當時母親侷促的表情。事隔多年，那個眼神一直定格在我的腦海裡。
那時候，沒有電話，交通也不方便，況且坐班車往返得四塊錢，所以，半年才能回去一次，甚至會間隔更長一點時間。那一年生意做虧了，父親帶話給我：“有錢沒錢回家過年＂。
那時候，總以為父母是金鋼不壞之體，身體還硬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和父母那麼地默契，開啟了報喜不報憂的模式，而粗心的我甚至沒有發現父母兩鬢的白髮，眼角的皺紋。也不知從何時起，少言寡語的父親多了好多的嘮叨，我告訴父母親，下月五號來看她，在送我回家的路口，母親還是會問我＂啥時候回來＂？
父母的房後，長了幾棵高大的椿樹，父親說椿木是避邪的。兒女們都成家了，父母的晚年時光大都是在這些樹底下打發的，偶爾也會去居民點上露個臉，而更多的是搬個小凳子坐在路邊上守望……
父親和母親是同一年去世的，間隔十個月。陰陽先生說：父母在陰間還在一起。
失去父母的我，彷彿一夜之間褪去那青澀稚嫩，臉上掛著的不再是笑容。想笑的時候沒有笑容，想哭的時候沒有眼淚。曾經以為，傷心是會流很多淚的。直到後來發現，真正的傷心是欲哭無淚。
每年清明的時候，姐姐都會帶我和弟弟們一起到墳前燒紙上墳，看著墳頭姐姐也會說很多話，關於我們的，關於我們孩子的，而我們也已習慣了這種方式，報喜不報憂。
如今，我們姊妹兄弟五個也已兒孫滿堂，才真正理解了當年的父母的心情。
昨天兒子回家說過年可能不回來，要在外地出差。是啊！＂有錢沒錢回家過年＂，我坐在陽臺上，看著玩耍的孫兒，不也正是這種心情嗎？
唉！這個春節……
（作者簡介：謝建英，筆名，天願，1964年10月出生，中共黨員，張掖市甘州區人，張掖市甘州區匯仁愛心公益協會創始人。從事慈善事業20多年，業餘創作散文詩歌多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