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集市少,白雲街,又稱項鎮鋪,是家鄉的集市之一。集市距家有七八里路程,步行的話個把小時,現在家家有電瓶車了,逛一趟集市也方便。家鄉的人,平素不輕意去集市,但逢年過節,或是家有來客,少不了要去街上稱魚稱肉、買些時新菜。
白雲街是我童年時的遠方,好吃的東西,好玩的玩具,稀奇古怪的水果或者物件,從來沒見過的,都只在那兒有。“明早到白雲街去”,是我少時最愛聽的大人之言,表現好的話可被家長帶過去,見見世面。
離開家鄉有二十多年了,回家也常常匆匆回匆匆走,白雲街只經常在耳中聽,也沒再去逛過,留在記憶中的仍是那人來人往、摩肩接踵的老式露天集市,充滿著熱火朝天的氣息。
臘月初幾回家鄉,正好有時間在家多逗遛一天,心底一動,便想著去逛一下這多年未見的集市,了卻一下游子們慣有的懷舊情結。
可是眼見到的集市,已經沒有了少時的一點印跡了,跟城區的小街道已沒什麼兩樣。街頭上人很少,想到曾經啊,那人山人海人擠人的場面啊,都去哪了?不知道已作他鄉客的故鄉人們看到這畫面時,會觸發什麼感想?
但是看到仍舊露天的街道邊,仍擺放著一些屬於鄉村的物事,一種熟悉的親切感又油然而生,像見到久違的親人。
看到這些生腐時,聞著豆香味,口舌開始生津了。少年時代,除了雞鴨魚肉,紅爐石炭火生腐條鍋是我們最難得的美味,過節時才能吃得到,或者家中來了貴重的客。
現在在安慶,經常聽說樅陽生腐條好吃,是道地方名菜。其實安慶人不知,並不是樅陽所有的生腐條都好吃,真正好吃的,就是我們白雲街上的這家生腐條,燒起來口感綿軟,還有些嚼勁,還有種描述不出的本清香味。
聽爸爸說,中央3臺還特意派記者過來採訪,報道過白雲街的生腐,稱之為地方的舌尖上的美味,還有可能被申為什麼“非遺”。這是很值得自豪的一件事。
對這店夫妻老闆,我懷著一種敬意。他們沒跟上時代潮流,去外地創業,卻把傳統手工藝美食,做成了名揚外地的家鄉特色,這何嘗不是一種工匠精神?
這個我們稱為“水瓶塞”的油炸麵點,是家鄉特有的早點小吃之一,也是我們童年時難得的美味。它的學名,家鄉人稱叫“油餈”,看起來做法很簡單,麵粉加南瓜絲或蘿蔔絲兒攪拌成糊狀,放到一帶長柄的模具內,油鍋中一炸成型便是了。
可是我在安慶城區的街頭,從來沒見到過這種小吃。安慶人重吃,各地美食遍佈,皆為特色,還就偏偏少了這上不了檯面的早點小吃。有些不解。
手工掛麵。記得小時候,機碾出來的叫洋麵,而這種新增鹽後手工拉扯出來的叫掛麵,這種面一下鍋就熟,沒硬心。現在的掛麵,不算貴,6塊錢一斤,稱的人多,現在的人們都相信手工製作的環保健康。只是不知,現在的掛麵還是不是原來的口味?
純手工編織的竹藍,還有掃把,應該都是一些老人的手藝活兒了。這些東西,很田園,城裡人是用不上了,鄉村人大多數自己會編,不知道這些東西現在一天能賣幾個?
這些手藝活兒製品,年輕人是不可能學了,隨著傳承的斷代,以後會像煤油燈一樣淪為記憶了吧?
看到攤在地上的河魚,有年味的感覺了。很冷的天,看賣魚人的手,那種冰木了的感覺能體味,這種艱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但生意好,賣魚人的表情是開朗的,其實哪位生意人不累?
想著自己曾經的怨人生之艱辛,再看看這賣魚人,我的艱辛顯然就是矯情。
再看看這些打游擊的小攤販,在沒有了主顧之後,心情會不會特別焦慮?看到他們,我忘了尋找鄉情,彷彿又迴歸了城市的某個街道。
實地感受鄉村集市,我的初衷是尋找舊時的記憶,也確實尋到了一些欣喜,但我也不能迴避現實,謳歌勞動者的同時,我又能感受到他們的艱辛。他們是艱辛,沒有麻木的表情,我能看到他們面有期待。準確的說,是艱辛與希望並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