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華強北,“中國電子第一街”,騰訊創始人馬化騰、神舟電腦總裁吳海軍、TP-Link路由器創始人趙建軍都是在此處發家。
2007年,“中國電子市場價格指數”在華強北誕生,這意味著深圳華強北正式成為中國電子市場的“風向標”。
這個地處福田上步工業區內的一條不足一公里的電子街鋪,佔據了深圳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數碼產品交易額,隨著深圳改革開放程序的日益發展,華強北已經成為集數碼、珠寶、電器、服飾、金融為一體的綜合性商業中心。
歷史邁入21世紀,電子通訊在中國的發展速度日新月異,依託深圳發展優勢,華強北電子街誕生了數以萬計的千萬富翁,密密麻麻挨在一起的檔口,面積不足十平米,一天的交易額卻以五到六位數為單位。
時代在發展,有人跟上了潮流徹底擺脫了原生階級,有人卻在大起大落的浮沉中迷失了自我。
華強北一代“山寨機鼻祖”陳金陵,和馬化騰同時代的電子通訊受益者,身價一度過億,最後卻落得妻離子散、負債千萬,如今瘋瘋癲癲的流浪在深圳街頭。
初到深圳
2001年,16歲的陳金陵隨叔叔來到深圳。
他的老家在江西,這個內地城市在21世紀初,還是傳統的資源大省,高新產業還沒有形成規模。
陳金陵的叔叔早年在深圳闖蕩,也是最早趕上華強北發展的一批人,陳金陵學習成績不突出,便早早地輟了學,外出務工賺錢。
隨著叔叔來到深圳後,陳金陵第一次看到如此繁華現代的城市。
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充滿活力的深圳給陳金陵帶來了空前的衝擊,他在踏上這片土地的一瞬間,便渴望在這裡站穩腳跟。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華強北九百多米長的中心大街上,擠著上千家店鋪,從早到晚來來往往的人群,陳金陵只是其中一個渺小的存在。
沒有學歷,沒有技術的他,只能在別人手下當一名學徒,幹著最簡單的活。
在探索陳金陵的發跡史之前,我們先大概回顧一下千禧年前後,我國國內通訊手段的主流方式。
當時的人們使用的還不是我們如今滿大街看到的智慧手機,人們剛剛從大哥大、諾基亞直板機、翻蓋機、按鍵手機中解放出來,出現了2g時代的觸屏手機。
在多層次、巨量級的經濟階層中,隨著我國大跨步跟上國際社會發展的時代潮流,人們的娛樂生活、消費水平都極大豐富,與此同時人們的訴求也多種多樣。
當時華強北的手機市場,魚龍混雜,為了追求最大的利益,各種山寨機、組裝機都供不應求。
原本在別人手下當學徒的陳金陵,並沒有人帶他學真正的技術,因為畢竟蛋糕總是隻有那麼大,分的人越多,自己能得得就越少了。
陳金陵也不是木魚腦袋,白天在別人的檔口打工,晚上回家就自己鑽研拆機維修,很快他便掌握了基本的組裝技能。
在華強北摸爬滾打了一段時間後,陳金陵找親戚朋友借錢,租到了一個五平米的小門面。
他在熟人老闆的介紹下進了一批低檔山寨機,本著薄利多銷、積累市場份額的理念,他用比別的檔口更低的價格,獲得了自己的第一批顧客。
很快,陳金陵不僅償還了門面借款,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也認識了許多在電子裝置行業擁有一手貨源的大老闆。
當時深圳連線著國際國內兩個市場,既有高階科技,又有低端貨源,像陳金陵這樣的山寨機販賣商,相當於是在巨大的消費等級差之間賺取豐厚利潤。
摸清了山寨機販賣行業的大概後,心思活躍的陳金陵發現,守著小小的五個平面雖然可以賺到溫飽的錢,買車買房奔小康,但人的慾望是無限的,陳金陵對於金錢的渴望、對於初來深圳時所受到的委屈和衝擊,都迫使他追求建立自己商業王國。
發家之路
陳金陵原本是在一個代理商手下,按銷量和行情定時進貨,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處在被動的地位。
一些代理商因為貨源強大,基本上把握了華強北山寨機價格的話語權,陳金陵在更換了幾家供貨商後,就開始考慮擴大自己的商業版圖。
原本陳金陵的主要服務物件,大部分都是一些前來華強北淘貨的零散客戶,個別的一些長期批發商,也只是二三線城市的雜牌手機店,銷售額並不客觀。
而在陳金陵的上頭,還有供貨商、代理商,服務著諸多像陳金陵這樣的檔口,走批發商的路線。
山寨機行業水分極深,組裝拼接、以假換真,一臺手機的差價可以達到數百元,碰到不懂行的大忽悠,一臺手機賺到上千元也是常有的事。
陳金陵考察了幾家專門的組裝機代理商,敲定了合作伙伴後,一舉將原本五平米的小檔口拓成了兩個豪華的大門頭。
原本以零售為主的小門面,現在也為華強北的諸多檔口供貨。
為了吸引更多的長期合作伙伴,陳金陵直接拿下了當時供貨廠商的唯一代理權,集中生產時下最流行的幾款品牌機,小額訂單基本按照正品價格的一半出售,對需求量大的客戶更是簽訂長期的優惠協議。
畢竟在華強北摸索了好幾年,陳金陵在商場之中非常圓滑,看人看事也很精明。
當時的手機拿貨價格,跟如今區分高仿和A貨類似,有著明確的等級層次,一臺手機越真,價格最高,而由各種不知名的零件廠商生產出來的全假山寨機,卻比真機更吃香。
因為其低於市場價格近一半的優勢,而且在2g時代,觸屏手機執行並沒有如今的智慧手機精細,因此除了頭部的幾家手機制造商,市場上充斥的絕大部分手機,都是山寨機,這也造就了當初華強北數量極大的一批百萬富翁。
陳金陵也隨著這一波潮流,賺到了大錢。
他成為了當時華強北山寨機市場數一數二的名人,買了別墅、買了豪車,還娶了媳婦——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漂亮姑娘。
但正如我們自己親身經歷的手機更新換代,陳金陵的山寨機事業並不是一顆常青樹。
2010年,喬布斯帶來了震驚全球的蘋果第四代——智慧手機,這是時代發展的新變革。
華強北的傳統山寨機行業,在面臨精密化轉型的同時,還碰到國內政策的監管。
為了促進市場的良性迴圈,國家加大了對假冒偽劣商品的查處,而首當其衝的就是深圳。
經濟水平上升後,人們對物質的要求也進一步提高,原本一天銷售額可達數萬的陳金陵,手中堆積的山寨機越來越多。
為了避免監管部門對店面的處罰,他在謀求轉型的同時,還要想方設法避免露出馬腳,這讓原本春風得意的陳金陵一下老了十歲。
轉型失敗
3g時代來臨後,國內資本迅速崛起,在專業的運營團隊和商業模式下打造出來的國產品牌,對華強北數不清的雜牌小廠家帶來了毀滅性的災害。
在好友的幫助下,陳金陵將囤積的山寨機低價賣給了一些電子原件廠商做拆分處理,上百萬的庫存相當於直接打了水漂。
原來一個檔口日進斗金,號稱“百萬富豪製造機”的華強北,在政策和轉型的雙層壓迫下,逐漸失去了不可撼動的“中國電子第一街”的地位。
很多小工廠都集體倒閉,更別說靠這些貨源為生的商販們,陳金陵手下的兩個門面也在這場風波中轉手給了他人。
靠著之前積累的本金,陳金陵在高學歷妻子的支援下謀求轉型。
深圳畢竟是中國經濟的最前沿,在幾番考察下,陳金陵做起了蘋果產品的代購投資。
當時內地對蘋果有限購政策,而且價格也沒有從國外或者香港拿貨便宜,在朋友的引薦下,陳金陵找到了“靠譜”的合作商。
原本打算靠著智慧機再賺一波的陳金陵,並沒有如願以償。
剛開始涉獵蘋果代購的他,很快就因為不懂外國行情,以及土豪氣質的投資風格,被人敲詐了一筆。
如今的陳金陵,已經不是當初腳踏實地學技術的陳金陵。
腰纏萬貫後,他並沒有“刻骨鑽研新技術、從頭再來謀發展”的恆心,大部分專案投資都是依靠別人的資訊。
而且結婚後,陳金陵十分信任自己的高學歷妻子,門面轉讓後,他就將大部分固定資產轉到了妻子名下。
投資蘋果公司失敗後,陳金陵又陸續觀望了幾個專案。
原本想按照山寨機的模式,在智慧手機上分一杯羹,但國內手機品牌產業鏈都是固定的,外殼、配件、電池,所有細節都是最最佳化配置,外人根本沒法插手。
華強北的諸多手機檔口,比起直營店優惠並不大,而且還沒有售後保障,比起以前的山寨機利潤,直接跌了好幾倍。
陳金陵已經習慣了賺大錢,對於小打小鬧的零售,再難提起興趣,沒有把握住進入智慧機市場的短暫風口,陳金陵已經徹底被時代的洪流排除在外。
雪上加霜
然而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面。
原本春風得意的陳金陵,在家鄉算得上數一數二地賺了大錢的年輕人,可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門面轉讓的訊息很快就傳了回去,添油加醋就變成了陳金陵生意倒閉,負債累累。
雖然當時他的處境還沒有特別困難,但被這種輿論刺激過後,陳金陵只想扳回一局,因此對別人稍微稱讚有加的專案,他總是想著能一舉翻身,從而不顧後果的盲目投資。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小半年時間內,陳金陵被人忽悠的資金就有數百萬。
雖然陳金陵在家鄉並沒有大額交易,但靠名聲積累的一些客源,都紛紛轉向了其他更大的老闆,一些跟著陳金陵投資的朋友,也因為持續的虧損,跟他斷絕了經濟上的往來。
陳金陵的高學歷妻子,算是在他困難的時候最後一個陪伴他的人。
陳金陵個子瘦小,長相平平無奇,而他的妻子,身材高挑,容貌出眾,還有著極好的學歷。
當初兩人是在商場的酒桌上,經朋友介紹認識,陳金陵講話幽默風趣,當然更重要的是他當時正值華強北的新貴,花錢闊綽,發展前景也很可觀。
這個高學歷的夫人,也是陳金陵所認為最符合自己地位的選擇。
原本沒讀過幾年書的他,在這方面要更敏感、更介意,雖然很多時候他都會開玩笑似地說自己是個沒學問的土老帽,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偽裝呢。
結婚之後,他主外,妻子主內,有時也會在檔口幫忙。
漂亮、體貼、帶出來應酬又有面子,每次都能聽到別人的誇讚和豔羨之聲。
然而生意直轉急下後,陳金陵和妻子的矛盾也日漸凸顯了起來。
本就不自信的陳金陵,總覺得妻子不如以前對自己熱情,甚至在一番吵鬧之後,大罵妻子當初是為了錢財才選擇了自己。
我們無法得知這個高學歷夫人的真實想法,但不管是真是假,陳金陵的話語都深深地傷害了這個女人。
幾番生意投資都虧空後,陳金陵身邊已經不像當初一般簇擁著許多出謀劃策的人。
固定資產一大部分都掛在妻子名下,流動資金也所剩無幾,陳金陵的東山再起之路,困難重重。
然而就在他夜不能寐、輾轉難眠之際,他的高學歷妻子勾搭上了陳金陵的司機,將他名下本就不富足的剩餘財產偷偷轉移,兩個人也從此不知所蹤。
這樣奇醜無比的桃色新聞,讓陳金陵緊繃的心絃徹底崩塌,一夜之間愁白了頭,他徹底瘋了。
靠打拼奮鬥徹底翻身的農村小夥,華強北人盡皆知的“山寨機小王子”,如今穿著一身邋邋遢遢的短褲拖鞋,神神叨叨的遊走在華強北附近的街道上。
有認識的朋友想帶他去康復醫院,好幾次一番折騰強制入住後,不過幾天他便又跑了出來。
如今華強北的街頭,還能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瘋瘋癲癲的流浪漢。
有時候檔口的人們會給他一碗水,有人會給他一支菸,他嘴裡唸唸有詞,手到處指指點點,不知道內幕的人都會感覺到有些瘮人。
白天你可以在大街上見到他,夜晚陳金陵便在地鐵站的過道中席地而睡。
有人責怪陳金陵的妻子狠心,也有人說他會瘋都是因為自己的心魔,但無論如何,這個曾經站在深圳華強北發展風口上的男人,曾經建立起“山寨機帝國”的男人,徹底殞滅了。
和陳金陵同一時代的人,有的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安安穩穩地度日,有的人提前嗅到了市場的機密,開創了更加輝煌的商業傳奇。
華強北造就了“一個檔口日均銷售額破百萬”的傳奇,造就了深圳早期遍地開花的富豪,也見證了無數像陳金陵這樣歷經大起大落的人生。
如今的華強北,已經在中國數不清的經濟發展奇蹟中,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視線,而陳金陵的故事,也淹沒在時代的潮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