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逃得過對酒當歌的夜,逃不過四下無人的街。
這種孤獨一直伴隨著我們,說起來,孤獨其實是一個人的常態。隨著年歲的增長,這種孤獨感會越來越強烈,在忙起來的時候不覺得,可是閒下來的時候,這種孤獨感就油然而生。
就像在外地工作、上學,看著外面的世界燈紅酒綠,看著別人親人相伴,想起在家裡的爸媽,真的是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汪曾祺曾說:“家人閒坐,燈火可親。”這便是最簡單的幸福了。然而,現實卻是為了生存不得不背井離鄉。
不管是在現在還是在千年前的古代,這種孤獨都一直存在。故國難回的絕望,至親之人去世的悲痛,讓李清照無比孤獨,並且這種孤獨難以排遣,也無人能言。有道是孤枕難眠,何況這夜裡還下著雨,更令人惆悵了。於是,在這樣一個夜雨聲煩的時間裡,李清照寫下了一首《添字醜奴兒》。
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
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捲有餘清。
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
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在寫下這首詞的時候,李清照已經是孤身一人,還被迫背井離鄉。這個時候,她的丈夫趙明誠已經去世,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離開故國,從北方來到了南方。來到這裡之後,周圍的人不認識,居住的地方不熟悉,一切都很陌生,所有的一切不習慣。
當一個人離開熟悉的地方,來到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地方,那得有多大的勇氣?可是李清照又能怎麼辦呢?家破人亡,所處漂泊,命運弄人。
夜深了,從屋子裡向窗外望去,幾棵芭蕉樹在雨中伸展著枝葉,響起滴滴答答的聲音。不知道是誰曾在這庭院裡種下了幾棵芭蕉樹,長得格外茂盛,芭蕉葉覆蓋了整個院落,看起來陰陰沉沉。
看著川外的芭蕉葉,一片一片伸展又和葉心相互依戀,一片片、一面面,讓人晃不開眼。
回想起往事,真的是孤枕難眠。這滿腹的愁緒擾得人難以入睡,卻偏在這三更時分下起了雨,點點滴滴,像是敲在人心上,還泛著淡淡地疼。故國是否有這樣的夜?這樣的雨?我聽不慣這淅淅瀝瀝,擾人心扉的聲音,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披衣起床,靠窗而立。
一個人背井離鄉,熬得過平平淡淡的長夜,卻熬不過三更的芭蕉夜雨。點點滴滴,盡是愁緒。故國難回是愁,親人相隔是愁,就連這庭院深深都是愁,雨打芭蕉,更是愁上加愁。
似乎任何植物,沾上了雨,總能使人更添上一番愁緒,雨打芭蕉,落入詩詞裡,就成了“點滴芭蕉心欲碎,聲聲催憶當初。”就成了“秋風多,雨相和,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奈何!”就成了“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聲。”
李清照心中有著對故國的懷念,也有著對度人的牽掛。在這夜深時分,是怎樣也睡不著了。心中有所想,窗外點點滴滴都是愁,故國難回,故鄉難覓,故人難見,這一切都不堪回首了,又如何能安心入睡?
又是誰在窗前種下的芭蕉樹?無端惹得人添了愁緒。可是卻無人來回答這個問題。看著窗外雨打芭蕉的畫面,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像是一葉浮萍隨水漂泊,還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
可是李清照不過是一介柔弱女子罷了,她孤零零地一個人飄零在這亂世之中。生活褪去了原本的安穩,帶來的是無盡的苦難。有親人在時,她還能撒撒嬌,帶有女兒家的嬌羞,就好似“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丈夫在世時,她還是一個嬌俏明媚的女子,就比如“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雲鬢斜簪,徒要教郎比並看。”
可是時光流逝,親人丈夫皆不在了。只剩下她孑然一人在這世間行走。那個嬌俏明媚的女子早就隨著故國、親人逝去了。到如今,朝廷也是搖搖欲墜,那個詩句裡的小青梅已經掉落,只剩下芭蕉舒展,故人不見,徒留她一人在世間,這種孤獨與惆悵別人是無法理解的。
此時的李清照就像一葉浮萍,浮浮沉沉,身不由己,即使她再不願意離開故土,也不得不隨著朝廷南渡;即使她再不願意與丈夫生離死別,但是她也沒有辦法阻止趙明誠的離去。所有的這一切,她都是身不由己。國仇家恨一起湧上心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
她只是一位女子,沒有馳騁沙場的身份,也沒有翻雲覆雨的能力,她所做的不過就是用自己的才華,留下一首又一首的詞罷了。
雨聲漸漸大了起來,窗前的芭蕉葉,在雨的沖刷下更顯翠綠了,怕是明天起來,片片葉葉能遮滿整個庭院。這雨一點一滴是滴進了無家可歸的人的心裡,滴進了南渡之人的夢裡。
每一個夜不能寐的日子,都是過得特別漫長,也正是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候,才有時間慢慢回想起以前。
尤其是漂泊他鄉的旅人,每每到這時候,回想起以前,都是美好而又懷念的。故鄉的山山水水,總是那樣的秀麗,就連昔日吵吵鬧鬧的鄰人,也是那般的可親。
每一個漂泊在外的人,對故鄉與親人的牽掛,都是深沉無比的。有時候想起來,真的是徹夜難眠又輾轉反側,甚至淚如雨下。
這不是矯情,這只是對他們深深的牽掛。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煩惱,而孤獨卻總是如影隨形,不可避免。
今夜,雨落三更,又有芭蕉為引,李清照正好藉此以抒發心中連日以來的愁緒,在夜雨聲中、在回憶之中、在遣詞造句中,尋到一絲絲的慰藉,好用來抵消這漫長又寂寥的長夜。悲歡離合總是無情,一點一滴都是心聲。
就讓這場三更時分的雨,帶來回歸故土的夢,帶來親人團聚的夢,哄著她入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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