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最接地氣的誥命夫人,吃下人的米飯,用丫鬟的脂粉!
文:子凡shine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說起賈家,四大家族之首,世代簪纓之屬。常言道“夫貴妻榮”,賈家的女人也各個身份尊貴。尤氏是賈珍的續絃,寧國府的當家女主人,從誥命品級來看,在賈家的女人們之間,尤氏地位僅低於賈母,和邢夫人的爵位相當。
從實際管家職能來看,尤氏和王熙鳳也不可同日而語。王熙鳳雖然執掌著榮國府,但上面有三重公婆,王夫人才是名正言順的榮國府女主人,王熙鳳只相當於執行總裁,而尤氏在寧國府裡可是至高無上的唯一的女當家人。
可是,尤氏的處境卻十分尷尬,所作所為與其身份地位極其不相符,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可憐。她本人也十分的平民化,從來不擺主子奶奶的款兒。
有一次,尤氏在李紈房內洗臉,用的是下人的脂粉。因為李紈孀居,從來不用胭脂水粉,李紈的丫鬟素雲公然將自己的脂粉拿來,李紈道:“我雖沒有,你就該往姑娘們那裡取去。怎麼公然拿出你的來。幸而是他,若是別人,豈不惱呢。”尤氏笑道:“這又何妨。自來我凡過來,誰的沒使過,今日忽然又嫌髒了?”
從尤氏的話來看,她平時也經常用丫鬟們的東西,並沒有絲毫的不適感。李紈已經是佛爺般的老實人了,連李紈都看不過去的事情,可見尤氏隨便到了什麼程度。
更有趣的還在後面,小丫頭炒豆兒捧洗臉水按道理應該跪下侍候,可能是在寧國府隨便慣了,只彎腰捧著,銀蝶笑道:“說一個個沒機變的,說一個葫蘆就是一個瓢。奶奶不過待咱們寬些,在家裡不管怎樣罷了,你就得了意,不管在家出外,當著親戚也只隨著便了。”尤氏道:“你隨他去罷,橫豎洗了就完事了。”
常言道,習慣成自然。尤氏在寧國府裡應該對丫鬟們說過不必跪下的話,因此,她們已經習慣了這樣伺候女主人,即使在外面,也沒有這樣的意識。
尤氏在賈母房裡吃飯,賈母負手看著取樂,因見伺候添飯的人手內捧著一碗下人的米飯,賈母問道:“你怎麼昏了,盛這個飯來給你奶奶。”那人道:“老太太的飯吃完了。今日添了一位姑娘,所以短了些。”……鴛鴦道:“既這然,就去把三姑娘的飯拿來添也是一樣,就這樣笨。”尤氏笑道:“我這個就夠了,也不用取去。”鴛鴦道:“你夠了,我不會吃的。”地下的媳婦們聽說,方忙著取去了。
連鴛鴦都不肯吃的下人的米飯,尤氏卻並不在意。其實,下人們也是看人下菜碟,很難想象,如果換了王熙鳳,下人們還敢這樣怠慢。正因為尤氏待人寬厚,在上下尊卑上沒有過多的要求,下人對她也就沒了懼怕的心理,怎麼省事怎麼來。
過去,大戶人家十分講究禮法制度,古人說“人無規矩則殆,家無規矩則敗”,“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很難想象,作為大戶人家的當家主母,尤氏為什麼如此隨便。而且,以尤氏的思想,顯然和賈寶玉、林黛玉那種尊重人性、尊重生命本身的境界不同,尤氏只是單純地隨便而已。
造成尤氏這種狀態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其一,尤氏內心善良,為人溫厚,出身不高的她更懂得民間疾苦,因此對下人們寬宏大量。
尤氏本身出身不高,來自於一個小官吏家庭,父親去世之後,家境十分艱難,繼母帶著兩個妹妹還是靠賈珍的接濟生活,因此尤氏同那些豪門嫌貴家的女孩子比起來,更懂得生活的艱辛,這從尤氏為王熙鳳操辦生日宴的一個舉動也可以看出來,尤氏將趙姨娘、周姨娘的份子錢退送了,道,“你們可憐見的,哪裡有這些閒錢?鳳丫頭便知道了,有我應著呢。”尤氏和王熙鳳比起來,更善良,能夠以己度人,為他人著想。這樣的尤氏對待下人也會相對寬鬆。
其二,尤氏膽小怕事,懦弱無能,因此對於寧國府內務管理不到位。
尤氏性格上膽小怕事,抄檢大觀園的時候,殃及了賈惜春的丫鬟入畫,尤氏前去處理,卻受了賈惜春的一番冷言惡語,尤氏生了一肚子氣,可是在眾人面前,尤氏並不敢說出心中的委屈,後來還是賈探春把話說開了,尤氏才敢吐露實情。從此也的確可以看到尤氏膽小怕事,畏首畏尾的一面,因此尤氏管理寧國府,決沒有王熙鳳的魄力膽氣,也沒有賈探春的籌謀算計,只能是按部就班,小心維持而已。
其三,上樑不正下樑歪,內心有“病”的尤氏在下人們跟前,難免底氣不足。
造成寧國府內務混亂不堪的關鍵原因還在於賈珍。常言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寧國府並不是一個講規矩的地方。例如清虛觀打醮,爺們都還沒有落座,賈蓉等子弟卻因為怕熱都去坐下了;過年領年例,賈芹已經有了差事,還是厚著臉皮來領東西。這些不合規矩的事情都發生在寧國府,賈珍也進行了嚴厲的呵斥。可是,這些事情發生的根源是什麼?賴嬤嬤一語中的,“如今我眼裡看著,耳朵裡聽著,那珍大爺管兒子倒也像當日老祖宗的規矩,只是管的到三不著兩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這些兄弟侄兒怎麼怨的不怕他?”賈珍自己不能行端坐正,下面子弟有樣學樣,也變得不務正業起來,賈珍偶爾發發威,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的時候,提到“賈珍一味高樂,連寧國府倒過來也無人敢管”。可以想見,在這樣的狀態之下,賈珍的個人意願完全取代了規矩制度,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尤氏起初很可能也是如當家主母一般去管理的,可是總有些人仗著賈珍的勢力超越規矩之外,尤氏說的話無人聽,令不行,禁不止,久而久之,尤氏也就懶得去管了。
因此,尤氏才會義憤填膺,說出“我們家都講究些假禮假體面,做出來的事都夠使了”這樣失望的話。從這樣的抱怨我們看到尤氏極度無奈而蒼涼的內心,哀莫大於心死,她天天看著賈珍、賈蓉等人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嘴臉,卻無能為力。
中秋夜宴,賈珍帶領妻妾賞月吃酒, “因要行令,尤氏便叫佩鳳等四個人也都入席,下面一溜坐下,猜枚划拳”。作為小妾,即使再得寵,在主人的面前也是要站著伺候的。平兒單獨和鳳姐吃飯,只敢“屈一膝於炕沿之上,半身猶立於炕下”,再來對比一下尤氏的境遇,可以說天差地別,可是尤氏已經習慣了。在寧國府,賈珍就是土皇帝,一旦賈珍看著順眼的人,也就不講什麼規矩禮數了。
王熙鳳曾經當著眾人指責尤氏:“自古說:‘妻賢夫禍少,表壯不如裡壯。’你但凡是個好的,他們怎得鬧出這些事來!你又沒才幹,又沒口齒,鋸了嘴子的葫蘆,就只會一味瞎小心圖賢良的名兒。總是他們也不怕你,也不聽你。”尤氏只有哭著說,何嘗不是如此!
尤氏膽小畏事,對賈珍唯命是從,看著他們胡作非為,聚麀、扒灰,不敢說、不敢管;另一方面,尤氏又是一個良知尚存,良心未泯的人,她無法做到像賈珍們那樣厚顏無恥,別人的冷言惡語積壓在尤氏的內心,久而久之,就成了尤氏的心病。尤氏感覺自己正在活成人們眼中的笑話,她面對下人的時候無法理直氣壯,也不能秉公而為,也就只好糊塗支應下去,得過且過。
儒家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連面子上的事都不做了,又何談裡子?尤氏不願意去做那些表面文章,也是無能、無為的一種表現,尤氏看起來像老好人一樣的不作為,事實上對於寧國府的腐朽墮落,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童心悅美】紅樓夢 全套原著套裝正版共6冊
¥38
購買
往期回顧:
尤氏的笑話看似無厘頭,實則大有來頭!
不比不知道,王熙鳳和尤氏的地位差這麼多!
《紅樓夢》:尤氏對於兩個妹妹的悲劇為何如此漠然?
《紅樓夢》裡的大夫誰才是真正的御醫?
歷數《紅樓夢》中賈府當家人
《紅樓夢》裡信手拈來的《百家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