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酷夏時節,濟南軍區高牆鐵門外,一排荷槍實彈的哨兵挺拔整齊地列隊站在門口。
一個蓬頭垢面的老漢一直在大門外徘徊,時不時地向大院內張望,似乎在等什麼人。
過了一會,他終於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走到哨兵面前:“哨兵同志,楊司令員在家嗎?”
“不知道。”哨兵見他身份不明,便推脫地說道。
老漢繼續問:“我是楊司令員的老部下,你能告訴我,他在家嗎?”哨兵聽到眼前這個“乞丐”一樣的老農,竟然和楊司令員有舊,便指了指門衛說:“傳達室去問”。
在傳達室那裡他得到的答案是:“楊司令出去開會了,你改日再來。”
然而老漢並沒有死心,在距離軍區大門一百多米的空地上坐了下來,每過一輛車他就起身上前看一看。
他多麼希望裡面坐的是楊司令員呀,然而每次都不是,眼看天黑了也沒有等到楊司令。
最後,還是一名文書將他安置到附近的一家小旅店住了下來。
幾天後,老漢口中的楊司令員——楊得志開完會回來,聽文書說起此事,立即讓他前去將那位老漢請來。
這時文書才明白,那個被自己安排在小旅館的老漢,竟是失蹤多年的紅軍團長“李祥”。
李祥與大名鼎鼎的濟南軍區司令員楊得志到底有何交集?身為紅軍團長的他又為何會神秘失蹤幾十年?
一、紅軍團長“失蹤”
1955年9月27日,位於中南海紫光閣西邊的國務院禮堂內,熠熠生輝——中國人民解放軍授銜儀式正在這裡舉行。
授銜典禮完畢後,被授予上將軍銜的楊得志、楊勇兩位將軍神采奕奕地走出了會場。
此時,這兩位久經沙場的老夥計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曾經在長征時期跟隨自己南征北戰的老部下李祥。
楊得志之所以對這個人記憶猶新,是因為他曾經跟自己拜過把子,後來還當上了團長。
然而自1939年之後,兩人已經有十幾年沒有聯絡了。
楊得志認為,如果此人如今還在部隊的話,至少會被評為中將。然而此時的李祥早已下落不明,他曾多次設法打聽均無結果。
最後只好將他以犧牲的紅軍幹部對待,名字被記載於軍事博物館。
據說毛澤東也曾詢問過有關李祥的事情。毛主席為何會記得他呢?原來,早在長征期間,李祥便已經是紅軍先頭部隊的基層領導。
“李祥”其實叫做侯禮祥。1912年,侯禮祥出生於湖北荊州江陵縣。小時候因家境貧寒,他只念過四年私塾。
十幾歲時,侯禮祥又遭遇了父母雙亡的慘劇。
後來,他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侯家臺,來到荊州,希望靠著自己以前在私塾裡學到的知識謀得一份差事餬口度日。
可惜,那年頭工作很不好找,因此他只好在大街上游蕩。
這時一個長得人高馬大的年輕叫花子“盯”上了他,對方悄悄湊到他面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禮祥。你呢?”
“哦,李祥。這個名字好聽。我叫樑子,你就叫我梁哥吧。”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幾個銅板,讓他拿去買點吃的。
吃完後,侯禮祥有了些精神,正四處張望思考著接下來要去哪裡時,又注意到了那個叫花子。
“李祥,你要到哪裡去?”叫花子問。
“不知道。”
“我今天要到漢口去討飯,你願意跟我去嗎?”
“去漢口?”侯禮祥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善良的叫花子,心想反正也沒去處,就隨口說道:“那當然好啊。”
“那好,今天晚上我們就搭洋船,下漢口。”
當天晚上,二人就登上了前往漢口的洋船,自此便踏上了革命的征途。
到了漢口之後,梁哥給小老弟“李祥”找了份招待所的“工作”。不久之後,他就被派去了武昌。從那個時候開始,侯禮祥便白天工作晚上惡補文化知識。
1928年5月,他受組織委派前往江西開展革命工作。
次年春節前夕,紅軍擴編,他加入了紅三軍團,同年3月加入中國共產黨。
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以後,李祥隨中央紅軍踏上了萬里長征之路。
在此期間,他由一名普通的戰士成長為了一名紅軍團長。
因為從一開始,他的革命領路人“梁哥”便將他的名字錯叫為“李祥”,所以在後來他就一直使用“李祥”這個名字。
長征時,作為先頭部隊,“李祥”參加了多場著名的戰鬥,比如強渡大渡河、飛奪瀘定橋、攻打臘子口等。
那時候他是紅一方面軍一師一團一營,而楊得志是他是直屬上司,一團團長。
他曾多次受傷,有兩次極為嚴重。一次是在攻打四川的小河戰役中,他身先士卒帶領戰士們衝鋒,不幸被子彈射穿頸部。還有一次是在會師前攻打陝西甘泉,他的右大腿骨幾乎被打斷。
為了讓他儘快把傷養好,組織在紅軍會師後將他安排到瓦窯堡後方醫院養傷。
待他傷愈之後,迴歸部隊,已是紅一師十三團團長。而他曾經的老團長楊得志已經離開了紅一師,到紅二師當師長去了。
自此以後,侯禮祥便離開了楊得志,在新任一師師長陳賡和政委楊勇的領導下開展革命工作。
1937年,侯禮祥奉組織之命進入“抗大”學習。那段學習時光,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和快樂,文化水平也提升了不少。
那時候,經常有中央首長給他們講課,還能接觸到很多來自不同部隊的新戰友。就是那個時候,他認識了許世友。
“抗大”學習結束後,他沒有回到原來的部隊,而是被中央軍委調到延安中央警備團擔任副團長。
1939年初,由於在長征途中傷勢過重,一直影響著他的生活和工作。
萬般無奈之下,李祥只好向組織提出到後方邊養傷邊工作。年底,帶著組織的介紹信,李祥幾經輾轉到了武漢,在那裡找到了八路軍辦事處。
隨後,在辦事處領導葉劍英的安排下,侯禮祥被湖北省地下黨組織安排到了中共江陵中心縣委。
從革命聖地延安,回到老家江陵,作為一名紅軍團長,雖然算不上衣錦還鄉,那也完全可以算是榮歸故里。
然而,他只能將滿身的榮譽隱藏起來,因為當時江陵還處在日本鬼子的佔領之下,所以他的那些成績一點兒也不能“誇耀”。
出於隱藏身份的要求,他把從延安帶回來的一切與身份及紅軍相關的證件,全都裝進同樣是從延安帶回來的心愛的皮箱裡。
然後悄悄地把它放在床鋪底下,並精心藏好。
或許是出於安全保密的考慮,回到家鄉後的第一年,組織並沒有給侯禮祥安排任何工作。
為了養活妻兒,他跟侯家族長商議後,借用侯家祠堂開了一間牌鋪,成功從紅軍團長搖身一變成了牌鋪老闆。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雖然牌鋪的生意一直不錯,但是他藏在床鋪下的那隻心愛的皮箱卻不見了。
皮箱丟了之後,他就把牌鋪關了,在家悶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因為他原本打算,等身體好一些了,再利用那些證件,到部隊工作。
然而,一夜之間他竟然成了一個沒有身份的人,再到部隊去參加革命談何容易?!
二、死心塌地當起了老百姓
其實,在後來他曾有機會重新與組織取得聯絡,然而卻陰差陽錯地再次錯過了。
1942年7月,鄂豫邊區第三軍分割槽十五團張秀龍帶領部下轉戰潛江,知曉這一訊息後,侯禮祥十分激動,匆忙趕到潛江縣的一家客棧。
在這裡,他見到了張秀龍,向對方亮明瞭身份,並提出要求加入他的部隊。
然而,就在此時,前方傳來訊息,敵人已經向熊口襲來。
如此一來,侯禮祥不但沒有重新迴歸部隊,反而差點被張秀龍當成是敵人派來的奸細。
無奈之下,侯禮祥轉了一大圈又回到老家。
隨後,侯禮祥又帶著一家老小搬到了離老家不遠的普濟鎮上開了一家茶館。
除此之外,他還跟老師傅學會了篾匠手藝,閒暇時分編些簸箕、竹籃等生活用具,賣給周圍村鎮的村民,也可以有一些收入。
自此之後,侯禮祥似乎再也沒有尋找組織的熱情了,安安心心地在小鎮上守著妻兒過起了安穩的生活。
新中國成立後,轟轟烈烈的土改運動如火如荼地在全國範圍內展開,在外闖蕩過、見多識廣的侯禮祥被村裡幹部召回了侯家臺。
這時候,他本來有機會公開自己紅軍團長的身份,並設法與組織取得聯絡。
但是因為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年之久,加上證件丟失,根本沒有人能為他證明。
所以他沒有跟村裡幹部提及自己的過往,而是以一個普通農民的身份參與到生產隊的集體勞動中去。
因為不會幹農活,侯禮祥只能給生產隊喂牛。
有一天,上廁所時,侯禮祥撿起地上扔著的半張《人民日報》,認真地讀了起來。
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上面有一則新聞居然提到了自己曾經的老首長楊得志和楊勇。他一口氣仔細讀完了那張報紙,上面報道的是關於二人被授予將軍軍銜的新聞。
從廁所出來後,他立即回到房間,找來紙筆,給中央軍委寫信,想要透過組織和兩位老首長取得聯絡。
幾個月後,他果然收到了兩位首長的回信,不由得激動地嚎啕大哭。
但是在這之後,由於種種原因,侯禮祥再一次跟兩位首長失去了聯絡。
三、趕赴濟南尋找老首長
直到很多年後的一天,侯禮祥正在林場的地裡栽芝麻。郵遞員騎著腳踏車來送報紙,因為連日陰雨,林場的員工都回家休息去了,只有他一個人,所以郵遞員就把報紙交給了他。
拿到報紙後,侯禮祥隨手翻了翻,居然在《人民日報》最顯眼的位置看到了老首長楊得志的大名,上面赫然寫著“濟南軍區司令員”。他興奮地一口氣讀完了那則訊息,並把裡面的重要資訊記了下來。
接著,他脫下鞋抖抖上面的泥,又拍了拍身上的土,拔腿就朝著沙市的方向跑去。當年他就是從這裡跟著“梁哥”登上洋船,參加了革命。
他工作的農場距離沙市有一百里路,他硬是沒吃沒喝,用了整整十幾個小時,一步步走完了這段路。
次日清晨,他終於趕到了沙市。隨後,他跟著一位老太太混上了開往武漢的船。
但是到了武漢後,他又犯了難,因為武漢離濟南實在是太遠了。思考片刻之後,他徑直走向郊外的一座小火車站,決定扒火車到濟南去。
因為扒客車很容易被發現,所以他選了一輛貨車。
一路上,白天他就從貨車上下來,到田間地頭摘些瓜果充飢;夜幕降臨,便再找一輛貨車,就這樣,一直一路扒火車到了目的地。
到了濟南之後,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二十多年未曾謀面的老首長,侯禮祥心中不免有些激動。
激動之餘,他首先想到的是不能就這樣去見楊得志,所以就拿自己腳上的那雙又髒又臭的膠鞋,找人換了雙布鞋,又在路邊的水溝洗了把臉,隨後便昂首挺胸地朝著濟南軍區司令部走去。
於是,便發生了開頭的那一幕。
侯禮祥等在軍區門口不走的舉動讓哨兵極為不滿,並警告他不要再這樣,要他馬上離開。
侯禮祥直到天黑也沒有等到老首長,便又來到了傳達室,裡面值班的軍人已換了人。
他再次向對方說明了來由,值班軍人見他可伶便給楊司令員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
不一會兒就從裡面走出來一個文質彬彬的男兵,值班軍人指著身邊的侯禮祥說:“劉文書,這就是那位要見楊司令員的人。”
在劉文書的百般勸說下,侯禮祥才答應先在附近的小旅館住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侯禮祥顧不上洗漱,便直奔軍區大院傳達室,要求值班的軍人與劉文書聯絡。
劉文書接到傳達室打來的電話後,立即向楊司令員辦公室的賀參謀做了彙報,並請示該如何處理此事。
賀參謀聽完後,仔細想了想,慎重起見,他立即給楊司令打電話尋求指示。
電話那頭的楊得志聽說多年聯絡不上的“李祥”,此時正在軍區門口,激動不已。
但出於各方面考慮,他還是對賀參謀說:“你先接待一下吧。”並特意囑咐一定要問清楚對方的詳細情況,尤其要看一下1961年他給對方寫的信,還有當年紅軍長征時的故事。
隨後,侯禮祥仔細回憶了當年的經歷,並將這些悉數寫了下來,楊得志讀著讀著,思緒便飛到了當年戰火紛飛的年代,眼眶頓時溼潤了。
接著,他從抽屜裡翻出當年侯禮祥給自己寫的信,對比之後,發現筆跡完全一樣。
“賀參謀!”
“到!”
“侯禮祥在哪裡?”
“附近一家小旅館裡。”
“快去把他叫來,我要見他!”
“是!”
賀參謀不敢遲疑,一路小跑到了旅館,此時侯禮祥正在焦急地等待楊司令員的訊息。
“老人家,快去,司令員有請!”
聽到這裡,侯禮祥立即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見面之後,幾十年未曾謀面的兩位戰友促膝長談到深夜。後來,在楊得志的幫助下,組織恢復了侯禮祥應有的名譽和待遇。
然而,令兩人頗為遺憾的是,由於時間過了太久,侯禮祥已經脫離黨組織幾十年了,所以直到去世也沒能恢復黨籍。
編輯:xixi
責編:勞謙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