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30年代初,作者母親張汝樸就讀北平大學時,寫畢業論文於野外。
最近看了一篇介紹鎮遠的文章,讀後讓我不知不覺想起1944年,抗戰勝利前的一段湘黔邊的往事,這也是我最早的記憶。
逃難鎮遠,也被要求背三字經臨小楷字
鎮遠城有2000多年的歷史,屬貴州黔東南,位於舞陽河畔,四周皆山,河水蜿蜒,以“S”形穿城而過。現今保留有鐵溪古城。
我父母早就獲悉,我外婆已帶著我的舅舅、姨媽逃難來到了貴州鎮遠。我們一家也因工作,住在不遠的湘西安江,母親在省十高職教書。
1944年,抗日戰事吃緊,父親任教的陸軍機械化學校打算西遷,我家沒有隨學校西遷,父母帶著我們,經過一路艱辛來到鎮遠。
我們到了鎮遠,和外婆及其兩個舅舅租住在一個小院,磚石的圍牆上佈滿爬山虎、薜荔,中間也冒出幾支石葦和鳳尾蕨。穿過石框木門,再下幾步青石臺階,就到了街上。院中是天井,大家就住在四周的木房內。當時小舅就在此地讀中學,畢業後就考上了本地的貴州大學。
每天父母要我們背幾首千家詩,幾段三字經,在毛邊紙上臨摹幾頁小楷字。
我在這兒曾聽過張良遇到黃石公的故事,我多麼希望能碰見黃石公這樣的高人,傳授我超常的本領。春節剛過,我看見父親買來的一本小舊書,紙張粗糙,而且已經破損,我覺得奇怪,父親為什麼會去買這樣一本破舊的小書,便看了一眼封面:“素書”,這不就是黃石公贈給張良那本神書,裡面應有攻城略地的良策,也有安邦定國的大計。於是我拿著這本書翻讀起來,卻一句看不懂,只好作罷。
兩個舅舅每逢節假日時,都會回到這裡,他們有時帶著我去山野,有時帶著去逛街市,我累了時,他們常會揹著我前行,這些給我的生活增加了許多歡快和充實。
撿到外婆的金戒指,卻被誤解
一天我外出玩耍回來,沿著階簷行走,突然我看見階下水溝內,不時閃出光芒,便俯下身仔細觀看,除了烏黑的汙水,看不見任何東西,還不時有鑽入鼻腔的股股腐臭,於是立起身來,正準備離開,一縷金光又閃入眼睛。
我想弄清究竟,於是從灶屋內找了一根柴棍,在水溝發光處扒拉。我看到有東西不斷地閃著金光,我想把這件東西挑上來,可總掌握不好,於是我伸出小手從泥汙中將它摳了出來,並在臭水中淘盡汙泥,才發現這原來是一枚金戒指。
我用清水和肥皂把它和自己弄汙的雙手仔細搓洗乾淨後,家中喊吃晚飯了。飯後,兄弟嬉鬧了一陣,便睡了。笫二天吃完早飯,我才拿起這個金戒指,到了母親面前說:“姆媽!昨天傍晚我撿了一枚金戒指。”隨後把它遞了上去。媽問道:“你在哪兒撿到的?”“我在天井水溝中撿的。”隨即把經過說了一遍。
她立即跑到外婆處,邊說邊遞上戒指:“你的戒指撿到了。”“什麼時候撿的?”“昨天。”“誰?”“渝生。”似乎她對金戒指的失而復得並不高興。
二舅說:“大家那麼著急,他今天才拿出來。”父親也道:“昨天大家反覆尋找,他不知道嗎?真的不懂事。”
我昨天真的不知道家中丟了金戒指,更不知道這是外婆丟掉的。從此不僅父母認為我不懂事,就是親戚也說我十分頑皮。
1945年元宵節剛過,我們家租了一艘烏篷的木船,從貴州鎮遠順流而下,父母打算帶著我們重返洪江。當一天夜晚來臨時,船停靠在一個叫榆樹灣(即現在的懷化市)小碼頭。
突然,我母親即將臨產,我們被叫到外艙。燒水、消毒,我父親當了接生員,把我妹妹迎到了這個世界。我有哥哥,也有弟弟,現在我又有了一個妹妹,我非常高興。就喊:“我要去看我妹妹!”不知船老闆還是誰說:“她來了,不吉利,我們把她丟在河裡了。”我馬上哭鬧著:“我要妹妹!”記不清哪個說了一句:“這是跟你鬧著玩的,你妹妹不在艙裡麼!”我進去一看,妹妹確實在我母親懷裡,我才破涕為笑,以後的航行,我就在妹妹旁睡下,醒來時,逗她嘻笑。她也取別名為河生。
21世紀初,媽媽病危,病中她還說:“河生出生時,船老闆認為不吉利,要把她丟到河裡去,是渝生跪著求船老闆,他才動了惻隱之心,沒讓丟的。”不知是我的記憶還是媽媽的記憶出了偏差。我們陪伴著母親和剛出生的妹妹在水上船艙裡搖晃著,經黔城進入沅江,行駛了幾十裡水路,便到了洪江。
我們先住進郊外的羅布灣的造紙廠,後一家人又搬到了留園,我們租的是一座小木樓,它在留園第三進,稱作怡園的小院右首,開始了我們兄妹最難忘的童年生活。
文、供圖/渝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