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加有毒日頭,西北農村則有毒過火。“毒過火”是個綽號,只有幹活最攢勁的莊稼漢才能獲此殊榮。
城南就有一毒過火,什麼時候播種、什麼時候收割,根本不用看天色節令,毒過火幹了,咱就開始幹。
恰逢秋收,有閒漢從田埂過,見其汗如牛㞞(song),謂之曰:
“毒過火,你把活全乾了,你兒子幹啥?”
毒過火一笑而過。
爹懶兒窮,兒窮孫苦,此間道理毒過火亦是知道的。
此番雖是苦了些,但爹勤兒富,兒富家榮。
人人都道:
“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牛馬。”
但子非牛馬,安之牛馬之所圖焉?
一念至此,毒過火幹活愈加生猛,乾脆把褲子也扒了,光腚子幹活。
嘿,圖個涼快。
大兒子—犟棍棍
頭胎生一子,小名棍棍,寓筆直順暢,如猴王耳中棍子那般。
妻欲三歲斷奶,毒過火眼珠子一突,不樂意了:
“咋滴,讓孩子多嘬兩口能咋滴?”
就這樣,小棍棍嘬到了六歲才斷奶,還把他媳婦狠狠剜了幾眼才作罷。
小棍棍倒是不惹禍,打小學習也很好,但是犟得不得了,喜歡跟人唱反調。
時年學初二,名列年級前十,前途大好,忽而退學。
問其何故,答曰:
“唸書有什麼意思,都把人讀傻了,我要出去見世面。”
毒過火給揍了一頓,你猜怎麼著,人離家出走了。
出門打工熬不住,輾轉好幾家公司,混了十來年,連個社保都沒繳過。還時不時問家裡要生活費。
去年三十大幾,父央人說親,小棍棍眼珠子一瞪:
“哼,智者不入愛河,智障才談戀愛。”
父氣甚,三天不食。
二兒子—軟趴趴
大兒子離家出走之後,二兒子剛好七八歲,鄰張大媽過來扯閒,問及教子。
“你們呀,就是把孩子太溺愛了,尤其是男孩子,必須要嚴加管教,不然不成器。”
毒過火深以為然,暗自咬碎了半顆牙。
二兒子叫趴趴,長得好看,性格溫柔,鄰居翠花常往玉米地裡拽。
後來被毒過火逮到了,一把拽住趴趴先給啪啪打了一頓,然後提到屋裡約法三章:
“以後閒暇只許在家看書,上大學之前不許交女朋友。”
趴趴倒是懂事兒,未有微詞,樂得看書。就是吧,成績越來越差。
毒過火納悶啊,這一整天捧著書看的人,就算腦子是榆木疙瘩,也不至於讀成這個鳥樣吧?
“我倒要看看他讀的什麼書!”
“…楊天寧捧起李雲浩的下巴,俯身輕吻在了他的嘴唇,李雲浩鼻息間傳來輕哼,叫了一聲哥哥…”
毒過火老臉先是一紅,接著一白,復又一青。
實在讀書不成,打發出去打工吧,出去三五天、錢花完就回來了。問為啥不找個活幹呢?
答:
“人家害怕。”
三兒子—胡碰碰
時年四十有四,又誕得一子,慨時運不濟磕磕碰碰,遂謂之名曰碰碰。
老來得子,精力甚無,教子無方也無妨,乾脆放羊去。
憑網路之發達,碰碰年紀雖小,卻懂諸多道理。
尊老愛幼、懂事孝順,毒過火不禁老淚縱橫。
“想我勞心勞力教出來的倆兒子,還不如這散養的好。”
但少無良師的弊端也顯而易見,碰碰品質雖好、本心也不壞,但心態卻不夠守成。
初從文,三年不中。
遂賣食,獲三千賠三萬。
後習得一手藝,卻懷才不遇。
年紀輕輕,二十五六,卻是神經略有些不太正常。
平時看著與常人無異,一旦與人談,尤其話題是關於夢想的話,就會用嘲諷的眼神盯著對方,嘿嘿地笑。
吾與一老友談及此事,老友嘆曰:
“養兒如伴虎,吾輩皆是毒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