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 趙挪亞】從業18年來,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州警傑伊·斯普萊恩(Jay Splain)在外人眼裡,都是一名稱職的警察,處理過幾件棘手的案件,還曾被授予地方的“年度警察”稱號。
但《紐約時報》1月8日報道稱,斯普萊恩曾屢次執法不當,造成4人死亡。其中2名死者,生前試圖自殺,卻最終因遭受斯普萊恩的槍擊而死亡。另外2人,則受到藥物和精神狀況影響,狀態不佳。
事後,州警察曾對這些事件進行過調查,但調查並不具有獨立性,結論也傾向於斯普萊恩行為正當。但《紐約時報》調查後發現,事件可能並不像州警察所說。
從2007年第一次造成1人死亡到現在,15年來,已經有4條人命命喪斯普萊恩之手。其中一名受害人的姐姐發問:“為什麼警方還僱傭這個人?”
他們想自殺,卻被警察擊斃
《紐約時報》報道稱,現年41歲的斯普萊恩是一名賓夕法尼亞州州警,在農村地區工作。從小時候起,斯普萊恩就受到了軍隊的感召,在學生時代參加了槍支俱樂部。
斯普萊恩的畢業紀念冊上,有一張他手持步槍的照片,上面引用了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座右銘,還兩次引用了美國內戰時期邦聯將軍“石牆”傑克遜(Stonewall Jackson)的話。
畢業後,斯普萊恩去了弗吉尼亞軍事學院,傑克遜曾在那裡擔任炮兵教官。斯普萊恩在學校內,參加了軍官培訓的專案,還加入了學校的競技步槍隊和永遠忠誠協會(Semper Fi Society,指美國軍事學院中崇尚海軍陸戰隊文化的組織)。他還在大學年鑑中自稱是一名戰士。
不過2004年,斯普萊恩成為了一名州警,他的職責包括逮捕酒駕、追蹤竊賊,有一次還在“一場彩彈事件”中抓獲了一名嫌疑人。斯普萊恩的朋友稱,他曾自稱為一名“保護者”。
時間來到2007年7月,那是斯普萊恩首次遭遇爭議性事件。當時,37歲約瑟夫·羅特科維茨((Joseph Rotkewicz)經歷了很多糟心事,他患有躁鬱症,父親剛剛去世,女朋友又出軌好友。
重壓之下,羅特科維茨在自家屋子裡拿著兩把槍,用這些槍指頭威脅要自殺。他的姐姐亨西克(Linda Hunsicker)和朋友漢斯·弗蘭德(Hans Frendt)試圖勸說他冷靜,但羅特科維茨向天花板開了兩槍。不過,他從未威脅過亨西克和弗蘭德。
亨西克很害怕,於是決定報警。但她後來後悔地說:“羅特科維茨一直求我不要報警,我真希望當時聽進去了。”
後來,羅特科維茨用電工膠帶把烏茲衝鋒槍綁在他的脖子和胸口上,槍管指向他的下巴。
當天下午5點左右,至少12名州警出現了。他們曾試圖給屋子裡打電話,但亨西克事先把無繩電話帶了出來。
亨西克回憶說,當時沒有人試圖用過擴音器或其他方式和平解決羅特科維茨的事件。斯普萊恩和另一名警察最終進入了屋子,命令弗蘭德出門。弗蘭德回憶說,他聽到其中一人要求羅特科維茨放下武器,隨後傳來兩聲槍響。
警方的記錄顯示,羅特科維茨用烏茲衝鋒槍對準了斯普萊恩,後者向羅特科維茨胸口開了兩槍。
隨後,斯普萊恩因為此事被授予縣年度警察的稱號。根據提名信,羅特科維茨有“精神病史”,“威脅自己和其他人生命”。斯普萊恩看到羅特科維茨把衝鋒槍舉在胸口,並無視多次讓他放下槍的命令,而是把槍放低,對準警察。不過信中,沒有提到任何有關他用膠帶將槍固定的事情。
但多年後的一份法律檔案顯示,州警察的一名律師承認,羅特科維茨“用黑色絕緣膠帶”將烏茲衝鋒槍固定在“他的胸部和脖子上”。雖然羅特科維茨有可能把膠帶弄斷了,但進行屍檢的法醫病理學家寫道,“膠帶在脖子上纏繞了好幾次,而且有幾個地方扭結在一起。”
姐姐亨西克在後來10多年的時間內,曾起訴州警,要求獲得與羅特科維茨被殺的記錄,但最終沒有成功。她的律師表示,警方拒絕提供報告是為了“掩蓋不當行為”。
專家認為,即便羅特科維茨有攻擊人的傾向,州警的處理方式並不妥當。“對於一個威脅只傷害自己的人,最重要的原則是,放慢速度,不要強起衝突,”警察局顧問、賓夕法尼亞州伯利恆(Bethlehem)前警長阿什利·海伯格(Ashley Heiberger)說。
他補充說,警察進入屋子去面對一個威脅要自殺的人,不符合“普遍接受的執法做法”。現行賓夕法尼亞州條例中要求,警察在處理精神不當人員中,要採取措施“使情況平靜、降級”,並採取“安靜且不具有威脅的方式”。
無獨有偶,這並非斯普萊恩槍擊自殺人員的唯一事件。2017年5月,47歲的安東尼·阿多(Anthony Ardo)威脅要用炸藥炸掉自己的腦袋自殺。他吸毒成癮多年,在經歷了一次分手和被母親莫納漢驅逐後,他的精神一直處於崩潰狀態。
為了尋求幫助,母親莫納漢報警了。斯普萊恩和另一名州警艾迪·帕甘(Ediir Pagan)來到她家農場。
阿多開車回家後,兩名州警分別開車把他夾在中間,然後下車,拔出武器。莫納漢回憶說,幾秒鐘後,警察就開始射擊。她的律師則說,他們認為開了9槍的斯普萊恩,用最後3發子彈殺死了阿多。
但法院記錄援引的州警口供顯示,他們看到阿多坐在駕駛座上,似乎在點燃脖子上的什麼東西,他們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才開的槍。後來,他們才知道原來脖子上的,是一個普通的空中煙花。
在後來的一次採訪中,莫納漢想知道為什麼警察沒有試圖透過離開來緩和局勢。“他們衝他衝過去,甚至都不給他一個機會,”莫納漢說,她從視窗看到了對峙的場面,後來提起了非正常死亡訴訟。“如果他們退後一點,讓阿多一個人待著,他們就不會受到傷害。”
兩次事件發生後,都由州警察自己來調查。《紐約時報》稱,第二次事件後,斯普萊恩和帕甘一個月沒有接受採訪,還互相交談,反覆觀看槍擊影片。業界人士認為,允許警察在接受採訪前分享資訊,可能讓他們調整自己的說法。
州警察從當地州警的重案小組中指派了邁克爾·埃弗克(Michael Everk)來領導調查。但埃弗克拒絕就《紐約時報》這一報道置評。而相關記錄顯示,埃弗克曾和斯普萊恩一起追查大麻,還稱多次親切地將帕甘稱為“艾迪”。
雖然陪審團也得出結論,認為是槍擊是正當的。但陪審員們還發布了第二份公開報告,指責州警察領導人對其他執法機構抱有“某種傲慢的優越感”。陪審團還發現,調查人員給予了騎警“特殊待遇”,這是“一般情況下,刑事調查物件所得不到的待遇”。
2018年,斯普萊恩被調到賓夕法尼亞州萊巴嫩(Lebanon)縣的“L部隊”。
“為什麼警察還會僱傭他?”
此後,斯普萊恩的執法過程中,又有2人死亡。根據警方記錄,2020年3月16日,患有精神疾病和毒癮的42歲女子查麗蒂·託梅(Charity Thome)在試圖闖入自己的舊居時被警方抓獲,隨後駕車逃跑。
北萊巴嫩警察局的警官瑞安·哈斯(Ryan Haase)開始駕車追捕託梅,但他很快告訴排程員,他要結束追捕,因為路上車子很少,且這名女子不會危及公共安全。
但斯普萊恩和另一名州警馬修·哈珀(Matthew Haber)加入了追捕。地方檢察官格拉夫(Graf)後來說,託梅帶領警察進行了一場“漫長的高速追逐”,“完全不顧交通燈、標誌、警笛和道路上的其他車輛,也不顧普通民眾的安全”。
值得一提的是,美國許多警察部門都禁止對非暴力罪犯進行高速追捕。但斯普萊恩此時採取了一項危險的行動,試圖迫使託梅停止行動。
託梅的本田雅閣被迫進入一片田地並停下,兩名警察跳了出來,拔出了槍。“停下,停下,下車,把手給我看看。”斯普萊恩後來承認,自己在大喊大叫。
喧囂之中,斯普萊恩開了槍,然後是哈珀。託梅總共被擊中7次,幾乎當場死亡。
在2020年4月描述這起謀殺的新聞稿中,檢察官格拉夫說,託梅“向前加速,撞上了”那名警官的車。斯普萊恩和哈珀還說,他們擔心出現危險的後果,包括託梅倒車碾過警察,或者繼續“撞擊”警車等。
但根據訴訟中有關另一名警察哈斯的採訪,他估計託梅當時的車速僅為每小時8公里,他更擔心自己的車輛受損,而不是自身安全。
斯普萊恩稱,事件中從他離開汽車到開槍之間已經過去了30秒,但訴訟中的影片顯示,其實時間只有幾秒鐘,
“他們(警察)的工作應該是是說服她下車,到安全的地方去,”託梅家人的律師托馬斯·克萊恩(Thomas Kline)說。“然而,他們做的恰恰相反,向被困住的車開了幾發子彈,讓她毫無防備,悲慘地死去。”
賓夕法尼亞州警政策規定,警察不應該向行駛中的車輛開槍,除非司機“有迫在眉睫的死亡或嚴重的身體傷害的危險”,或者如果開槍是阻止暴力重罪嫌疑人逃跑的最後手段。
在新聞稿中,格拉夫說,她已指派自己的偵查局監督調查工作,涉及幾家機構。但《紐約時報》發現,這一調查借鑑了州警方的調查,而事件的調查人員與斯普萊恩來自同一警隊。
最後一起事件,發生於2021年11月7日。40歲的金屬工人安迪·德旺奇克(Andy Dzwonchyk)有毒癮。他的女友黑斯廷斯(Amy Hastings)厭倦了德旺奇克的毒癮,要離開他。不過,兩人因為孩子的事情糾纏不清,德旺奇克還威脅要當著孩子的面自殺。
11月7日晚上10點40分左右,黑斯廷斯因為德旺奇克一直在違反命令發簡訊,報了警。包括斯普萊恩在內的州警來到現場。
警方發言人在第二天上午的新聞釋出會上說,警察試圖在德旺奇克車裡逮捕他,但隨後發生了打鬥。一名警察被夾在車上,車前進又後退,但沒有受傷。
但《紐約時報》說,德旺奇克開的車,是一輛1999年的手動擋甲殼蟲,很難快速前進和後退。發言人則表示,警察試圖用電擊槍制服德旺奇克,但沒有成功。直到那時,警察斯普萊恩開了槍,又一條生命逝去了。
對最近一起槍擊案的調查正在進行中,不過和前3起一樣,警方沒有讓獨立的外部人士調查,而是由警隊自己內部進行調查,這引發了人們對調查嚴肅性的質疑。
得知這名警官在過去近15年裡曾殺害過另外三人後,德旺奇克的姐姐奧特姆·克勞斯(Autumn Krouse)發出了這樣的質問:“為什麼,警隊還會僱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