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時代週報 作者:何明俊
地處武漢市江岸區建設大道的武漢香格里拉大酒店,是蘭世立多次召開發佈會的地方。1月8日上午9時,一樓行政酒廊,蘭世立出現在時代週報記者面前。
62歲的蘭世立,語速快、思路清晰。手戴鑲滿碎鑽的手錶,灰色襯衣與綠色燈芯絨褲的撞色搭配,剛出看守所時的窘態已絲毫不見。
蘭世立是武漢人,白手起家,曾被稱為“中國民營航空第一人”,也一度成為湖北首富。他創立的東星集團以東星航空為核心,覆蓋地產、旅遊等多個領域。2007年,蘭世立在《福布斯》中國百富榜中排名第70位。
高峰時期,蘭世立與美國通用電氣航空服務公司、歐洲空客簽訂價值高達120億元的大合同,用“售後回租”的玩法,創下民營航空公司租賃、購買客機的雙紀錄。
2009年,東星航空破產,蘭世立因逃避欠稅入獄。出獄後他本“兩手空空”,卻很快籌得資金,在泰國開展一系列投資。“我靠自身信用融資。”蘭世立說。
2016年,蘭世立與合作物件決裂,後因涉嫌合同詐騙遭警方立案偵查。經歷逃匿、批捕,直至2021年12月,蘭世立無罪釋放。出獄後,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為創業專案做前期考察。在採訪時,蘭世立向時代週報記者展示了數張營業執照照片。
從1月6日釋出會到現在,他一直忙著接受媒體採訪,“開發佈會,最重要的是宣佈我不再是‘紅色通緝犯’(俗稱“紅通”)”。
蘭世立以一貫高調方式,出現在公眾視野。蘭世立說,部分企業家朋友在他出獄後與他取得聯絡,但蘭世立拒絕透露具體姓名。
在商界,有人稱他是“商界奇才”,有人說他是“大忽悠”,而蘭世立本人已心如止水。“成敗皆英雄。”從第一桶金談到數次起落,蘭世立沒有迴避過去,反而主動談及牢獄生活對他的影響,也樂於分享對當下商業的理解。
蘭世立說,自始至終,他的個人目標從未改變——“超越過去,東山再起”。
“高調可以救命”
2016年7月,蘭世立在指定居所監視居住期間逃匿至新加坡,隨後國際刑警組織對他釋出紅色通緝令。蘭世立用“恐懼”“無助”形容這段日子,“上了紅色通緝令,全球警察都在抓你,當時覺得這輩子就完了。”
起初幾個月,他隱姓埋名,閉門不出,食物全靠家人投送,失眠成為常態。“這些還不算什麼。”突遭放逐,身邊成了“真空地帶”,要好的朋友也不敢和他聯絡。“說難聽點,和別人打個電話,對方都說不用,沒人想見你。”蘭世立說。
後來,蘭世立想通了,“最壞的結果不過是歸國投案。”他一改“隱姓埋名”,開始在新加坡創辦商業超市。
蘭世立拿出手機,向時代週報記者展示照片,“這人是阿里巴巴在新加坡的國家經理,他在分析新加坡的本土新零售,講的案例就是我在新加坡創辦的商超。”蘭世立對此頗為自豪,“‘新零售’這個詞是馬雲2016年提出來的,但他是從我這裡學過去的。”
蘭世立記憶力驚人,對經手的專案能描述大量細節和具體時間節點。談及泰東航案件,蘭世立情緒激動,多次宣稱“自己才是受害者。”
2014年9月,出獄後的蘭世立高調復出。出獄後,他再次選擇航空業。二次復出,他選擇轉戰海外市場,越南、柬埔寨、印尼、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成為目標地。蘭世立的辯護律師陳毓透露,“在蘭世立籌劃收購泰東航之前,他已從陳學錦家族收購了瀕臨破產的泰國暹羅航空公司。”
蘭世立向時代週報記者表示,泰國暹羅航空公司到他手裡的時候,連飛機都沒有,只有一張批文。“最初我去泰國是收購另一家航空公司,後來發現債務太多,很麻煩。”蘭世立會議,碰巧此時,陳學錦找上門,“我就從他那裡買下暹羅航空,一年之內飛起來4架飛機,賺了一兩個億。所以,後來泰東航陷入危機,他們第一個就想到賣給我。”
對於泰東航專案,上海證大集團的戴志康、麥趣爾的李剛、唯品會的沈亞以及另外兩位股東都曾有濃厚興趣,並一同考察專案。後期因股權分配等問題,決定由戴志康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市場傳言,戴志康後因資金問題退出泰東航專案,由麥趣爾李氏家族頂替。蘭世立否認了這一傳言,他說,戴志康退出後自己最先找的是沈亞。
儘管沈亞初步答應合作,但因與李家交情頗深,又耐不住剛上市的李家請求,這個合作機會才落到了李家頭上。
“當時第一沒有錢,第二這個合同協議已經談了好幾個月,沒有時間改也沒有時間重談。”蘭世立告訴時代週報記者,2015年3月20日晚,他和李剛交代,只要能全盤接受和戴志康一樣的合作條件,便可合作。“後來沈亞還打電話來問能不能再參點股,但簽了合同的事情不能改。”蘭世立說。
蘭世立對泰東航給予厚望,將之視為東山再起的重要砝碼。天不遂人願,不到一年,蘭世立和李氏兄弟決裂。隨後,蘭世立經歷羈押、訊問、逃匿、批捕,直至2021年12月17日獲批無罪釋放。
1月6日的釋出會,既是蘭世立重新贏得公眾目光的方式,也是他打響反擊的第一槍。
蘭世立從來高調,每一次東山再起時都要藉助媒體公之於眾。“高調可以救命”,蘭世立依然信奉這句話。他的手機簡訊和微信通知總是響個不停,時不時還有電話打入。他對此習以為常,“你看,釋出會開了之後,一直不停。”
直至如今,蘭世立依然是經歷牢獄之災後最高調的中國商人。
“我問你什麼人可以高調?”蘭世立反問時代週報記者,“有實力,你想低調也低調不了,而高調,不是你想高調就高調。”言語間,狂人本色盡顯。
蘭世立幾度進出牢獄,每次卻都能旗鼓重振,堪稱商界奇蹟。
“在監獄裡有足夠的時間回顧過去,也有足夠的時間展望未來。”蘭世立心態坦然,“上次在監獄三年多,我想了一個很重要問題——以後我要在國際市場上成功,比在國內還成功,起碼一個航空公司要變成兩個航空公司。”進軍海外航空市場,是蘭世立在監獄就已做出的決定。
為何選擇收購泰國的兩家航空公司,蘭世立解釋說:“泰東航有20多年曆史,又擁有大飛機,舊飛機比新飛機更賺錢。9億元買200億元資產,交易很划算,只需要再解決耗材的問題。”
談及往事,蘭世立尤為興奮。東星航空當年120億元的大合同,他至今引以為傲。
2005年,蘭世立籌建東星航空。次年5月,蘭世立與美國通用電氣航空服務公司、歐洲空客分別簽訂租賃購買意向協議,分5年從2家公司租賃10架空客飛機和購買10架空客飛機,價值高達120億元。
“這筆交易用了一個商業技巧。”蘭世立說,“當時,通用提供錢,買了之後就是100%的負債,我實際沒付一分錢,也沒有抵押和擔保。為了化解這個風險,我首創了一個技巧叫‘售後回租’,也就是我買了以後賣給他們再返租回來,這樣我就是0負債了。後來海航、深航都學我這個叫‘受委託業務’。”
售後回租,指航空公司先將自己的飛機出售給融資租賃公司,再由租賃方將飛機出租給原飛機使用方。對航空公司而言,飛機是重資產,“售後回租”可以幫助航空公司最佳化資產結構,規避未來飛機出售風險和殘值風險。
這筆交易讓東星航空一下獲得20架新飛機,“通用出錢給我買飛機,120億直接一下就給了,在當時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蘭世立強調,“你要知道,那是2005年。”
東星航空時期,蘭世立就被人冠以“獨裁者”的名號。他經常用一句話結束業務討論:“在我決定以前你們講什麼都可以,我決定以後就不要再多說,執行就好了。”
現如今他越來越認可企業家“獨裁”的做法,“獨裁能讓企業變好。”
2016年,蘭世立因和李家爭奪泰東航專案控制權再度失去自由。直至2021年12月20日,蘭世立被無罪釋放。他說,“現在準備做的新商業模式包括細節,我在監獄裡就已經思考得十分清楚,出來只需要執行就可以了。”
蘭世立的牢獄生活,除了為自己辯護外,就是為重出江湖做準備。他向時代週報記者透露,目前正在執行的一個商業專案。有趣的是,這個專案不再是他所熟悉的航空領域,而是轉向圖書生意。
“如果只是東山再起,我寧願選擇退休養老。至少這一次要比過去做得好一點。”他說。
東山再起不容易,向上挑戰前途未卜。
他背靠椅背,輕鬆談論著專案前景,“這個商業專案結合了網際網路、線下實體店以及物流,瞄準學生、白領等消費群體,利潤極為豐厚。”
點開手機相簿,蘭世立快速劃過幾張他正在做前期調研的照片及四張營業執照,以證明這些專案正穩步推進,“這是我花了幾年去想的(專案),模仿者最多隻能學點皮毛。”
說完這些,他笑言,“你(指記者)是我今天透露(商業專案內容)最多的人。”時代週報記者進一步追問細節,蘭世立卻拒絕透露更多資訊,“這些是商業秘密,未來肯定會讓世人大吃一驚。”
商業專案需要資金,但蘭世立似乎對此並不擔憂。
2014年,蘭世立同樣“兩手空空”,但他很快籌來資金成功復出。這一次,他準備重複同樣的操作,靠自身的信用“融資”。
蘭世立說,在商界立足的根本是“信譽”。他將自己能東山再起的原因,歸結為有足夠“信譽”,所以有資金參投。
他也強調,如果沒有能產生足夠利潤的專案,就無法讓“信譽”變現,“進入的專案一定要有利潤,有豐厚的利潤才會有資金。”
縱觀蘭世立的商業生涯,“一兩撥千斤”案例屢見不鮮,外界也曾“賭徒”形容蘭世立。“我從來不賭,也不去賭場。”蘭世立拒絕被貼上“賭徒”標籤,“我從來都是有多少錢辦多少事,抱最好希望,做最壞打算。”
“如果我欠下千億債務,你覺得我還有機會嗎?”蘭世立反問。
有人說蘭世立是“商業天才”,也有人戲謔他是“大忽悠”“狂人”。對外界評價,他顯得坦然:“‘忽悠’也是靠信譽的,你能‘忽悠’的話,‘忽悠’一個億我看看。”經歷幾次起落,蘭世立自稱心態已十分平和,稱呼不再重要。
“我的經歷是很大一筆財富。”蘭世立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失敗者。
2007年時,蘭世立參加一次企業家聚會。會上,各企業家需要為自己寫墓誌銘,蘭世立寫的是,“慶幸這輩子沒幹過一件後悔的事”。
“到現在,我也不後悔。”蘭世立直視時代週報記者,“如果能重來,我依然會按原來軌跡再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