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款數值遊戲到底能否佛系地玩，往往需要較長的時間跨度才可以判斷。
2019年年底，我們釋出過一篇關於《劍與遠征》的文章，“我為什麼玩了三個月的掛機遊戲？”。那時候這個遊戲還沒版號，海外版叫《AFK Arena》，跨了年到2020年1月，國服才正式上線。
當時寫文章的是我同事。我眼看他玩了好幾個月AFK，沒事還跟我安利兩句。雖然平時玩PC和主機遊戲為主，但作為一名遊戲編輯，我抱著多瞭解一下當前市場熱門產品的心態，在AFK國服上線後，隨即入了坑。
兩年多過去，AFK仍然是市面上最暢銷的放置類產品之一，遊戲本身已經不太需要特別介紹。它的核心玩法一直是卡牌推圖，玩家負責搭配陣容，推不過圖可以放置，隔段時間回來，就能撿到自動生成的資源。這是一款“休閒的放置遊戲”，無論你關不關注手遊，前些年恐怕都曾看見過AFK鋪天蓋地的營銷，大家沒準都聽煩了。
如今手遊閱歷廣的玩家越來越多，我們也可以直說，本質上，AFK是一款強數值導向的產品，付費設計是主流且商業化的，這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遊戲體驗：數值養成坑很深，付費專案也不少，抽起卡來停不下……要說這些設計一丁點也沒影響到營銷所說的休閒放置玩法，那是不可能的。
但我仍然想要談談這款遊戲的“休閒”。因為我竟然持續玩了兩年AFK，很佛系地一直在玩，這讓我自己也沒想到。國服剛上線時，遊戲開放了30多章地圖，現在已經更新至47章，而我目前的進度是32章，落後核心玩家不少，但也算打到了中後期。
兩年後回過頭看，我對自己沒有流失感到意外。目前我的帳號200多級，總戰鬥力100多萬，個人已經很久沒有玩過等級上限如此之高的數值遊戲了。
我還組起一支令自己產生成就感的隊伍。其中多名光耀種族英雄已是最高品階，他們的裝備也全是最強的T3套裝。英雄池還在不斷擴充套件，逐漸形成二隊、三隊。老玩家或許會指出，這個陣容問題很大，偏科嚴重，規劃不合理，但我不是很介意。我是一名佛系玩家。
就連我加入的公會也很佛系，叫“地獄養心”，大家都很養心。我們唯一的壓力是得上線做活躍，但你只要有開啟遊戲的習慣，一般五分鐘內肯定能做完。即便你不上線，被踢了，其實也問題不大，因為總是可以找到類似的佛系公會，換個地方養心。
當我動筆寫這篇稿子的時候，正好看見公會里有人聊天。一位玩家說，他想踢了自己的徒弟，另一人笑著勸慰他，耐心點。
連同我在內，過去兩年，有不少佛系玩家一直留在這款遊戲裡。
1
玩家長期在某款遊戲裡留存，無外乎是因為能感受到一些快樂，或者收穫。佛系玩家同樣如此，但也稍有不同。
一般來說，數值導向的遊戲，佛系玩家玩起來會很痛苦。因為養成線越到後期，成長的反饋就必然越慢，當佛系玩家收到的反饋不足、又越來越覺得自己的佛繫心態正在逐漸被逼著改變，就很容易感覺到不適，最終流失。
跟傳統卡牌推圖遊戲相比，AFK在核心戰鬥和技能設計層面有它自己的深度。低戰鬥力的隊伍，只要搭配得當，也能推掉更高戰鬥力的關卡，使人很早就能感受到某種“策略感”。但不管怎樣，時間一久，對於微觀層面的策略感，佛系玩家的關注度自然而然會有所下降。
在這樣一款強數值導向的遊戲裡，絕大多數忠實玩家的樂趣，最終都會迴歸到核心戰鬥與數值成長。而從我兩年的遊戲體驗來看，在AFK的中後期，佛系玩家仍然可以相對休閒地僅靠放置、日常、福利，獲得不錯的數值成長體驗。
如今我的推圖方式可謂大手大腳，一般先以主力隊伍硬推，推過去自然開心，推不過去，就僅憑時間養成的經驗和直覺換陣容，較少鑽研策略，就是放置。而在佛系的放置過程中，玩家依然能夠感受到持續的、足夠的反饋。
這是因為AFK的養成坑雖然很深，但沒有讓你一眼望不到頭，坑與反饋交替、困難和容易交替，呈現出一定的養成節奏感。
就拿最基礎的合卡來說，一般傳統卡牌遊戲的合卡套路就是N合1，後期合卡需求呈指數級爆炸。AFK的合卡同樣也是深坑，簡單來說，忽略掉一般作為狗糧的藍卡，一名普通紫卡英雄，要升至最高階的白卡，不僅需要8張“自己”，還要大量的“同族”狗糧。詳情可見下面由玩家整理的合成公式。
來自NGA
但這樣一套深坑設計，也給玩家帶來了階段性的成長感。在每個不同階段，玩家都有途徑以較低門檻實現合卡。透過合卡公式中“自己”和“同族”的不斷切換，可以有條件地優先去衝個別英雄、同族英雄，再透過商店碎片兌換、活動獎勵英雄等指定英雄的獲取，使這種優先成為可能。
儘管要把自己的主力英雄升到最高階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在佛系+時間+福利，以及這套合成公式的共同作用下，它並沒有那麼痛苦。往往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把想要的英雄優先抽到，攥在手心，只等狗糧備齊。只缺狗糧、不缺英雄，這一點極大程度上帶給我繼續玩下去的信心。
有時我需要一些陣容上的指導意見，也會去翻其他玩家的攻略和討論。在AFK玩家圈，有一類非常有趣的“規劃黨”，他們往往都是零氪，猛盯著遊戲福利，總是嘗試最大化利用鑽石或其他資源。
因為AFK中的福利獲取門檻實在太低：比如最近兩週年慶，直接就送50連抽；日常任務做完才不到五分鐘；郵件補償比較勤快；每個月又有新活動，如果是PvE玩法，難度也會根據玩家戰力動態浮動，基礎獎勵很容易獲取。玩家只要上線，日積月累總會攢下資源，如果資源規劃得當，零氪玩家也能夠逐步追上氪金玩家的進度。
另外，規劃黨們的試錯成本又非常之低。一方面英雄重置的成本不高，可以回退培養英雄所消耗的資源；另一方面，原本就十分良心的“共鳴水晶”（讓沒培養過的英雄也能0成本同步到高等級），到了中後期變得更加友好，只需投入掛機資源，每提升一級水晶等級，所有共享槽位的英雄都可同步升級，不必一個個練。
有資源、肯規劃、再加上極低的試錯成本，令零氪也有足夠持續的體驗成為一種可能。而即便再佛系、再不肯規劃的玩家，也可以僅憑上線、放置、日常、福利、等待，在時間積累下，組起一支足夠強力的隊伍推圖，階段性感受到AFK帶來的數值反饋。
2
一款數值遊戲到底能否佛系地玩，往往需要較長的時間跨度才可以判斷。
在AFK國服剛上線時，由於廣告投入巨大，初期湧入大量新玩家。遊戲在TapTap上的開服評分驟降至2分；而在兩年後，評分慢慢漲到7分，不算很高，但跟其他主流商業化手遊相比又還可以；國際服評分更是從8分上升至9分以上。
評分上升的很大一個原因，是玩家逐漸看清楚了這款遊戲。
國服開放之初，由於關卡難度設計得相對陡峭，進遊戲還能看見大量充值禮包，卷慣了的國內玩家，自然會覺得不氪金容易卡關，認為遊戲和別的傳統卡牌一樣，不氪金玩不下去。
但隨著時間的沉澱，留下來的玩家自然會發現，即便不氪金加速遊戲程序，自己的核心體驗也不會太受影響。因為遊戲中的PvP存在感不強，獎勵也不高，沒有必要非得跟其他玩家拉開差距，完全放棄了也幾無損失。
AFK官方曾接受媒體採訪，談到國內玩家的遊戲進度總是很快，經常以最具價效比的方式消耗內容。這種快其實是在與海外玩家做對比。AFK海外玩家整體就佛系許多。相應的，遊戲在海外的成績和口碑一直不錯，這背後或許也有一部分隱性原因：相對佛系的海外玩家，更容易融入到這款遊戲的設計之中。
畫風也比較受海外玩家歡迎
一旦躺平，AFK中就沒有什麼設計會逼著玩家去卷、去競爭。佛系玩家想要什麼，AFK基本直接就給什麼，我們可以很舒服地持續獲得滿足感，也不會成為付費玩家體驗的一部分。
但從實際一點的角度說，佛系玩家從來就不是主流付費群體。像我，可能只在國服上線時買過一個首充禮包，也可能沒買，已經記不清了，中後期一旦佛起來，更沒有充錢的慾望。但AFK並沒有放棄這一付費價值不高的群體，甚至把我們當成了最核心的服務目標之一。
在AFK玩家圈內，長期以來都有一種說法：這遊戲零氪、微氪、大R的體驗都好，中R體驗最差。
從商業的角度看，這可能算一種設計缺陷，但之所以如此，往往是因為遊戲在設計之初，就想讓佛系玩家一直玩下去，使得平衡各類玩家付費體驗成了一件極難做到的事情。中R靠一些氪金加速的遊戲進度，零氪、微氪玩家靠規劃就可以實現，自然就會有心理落差。
而這種傾向於零氪、微氪玩家的設計，很難透過中途加入某種玩法、或者提升福利水平去實現。只有從始至終對這類玩家有一定傾斜，並且堅持設計思路，才能透過各種細節拉住我們這類玩家。也只有長時間留下來的佛系玩家，可以體會到細節設計上的傾向性。
就像在某個版本更新後，我忽然發現，AFK中日常任務的寶箱不必一個個點了。你只要點一下，當前能開的寶箱就會全開。這是一個非常微小的細節，但這就是一個“很AFK的設計”。
AFK並不想玩家在操作上浪費時間，有意去避免給佛系玩家帶來不適感。所以佛系玩家們在獲得數值成長、英雄養成樂趣的同時，本身的佛繫心態從未被改變。
3
作為一款已經上線兩年多的手遊，接觸過AFK的玩家已經很多。在各大玩家社群，有關AFK的評價，好的、壞的，各種聲音也都可以聽見，大家很容易瞭解到這是一款怎樣的手遊。
但也只有透過兩年的時間積累，我們才可以看清，這款遊戲本身是存在某種矛盾的：
一方面，遊戲的“皮相”就跟商業遊戲很較大區別，美術素質不錯，帶一點西式塔羅風格，或者說玻璃彩繪風，有很強的藝術氣息，在國內市場比較特殊。角色設計也不流俗，跟那些濃墨重彩去畫的傳統卡牌相比，有點“輕卡牌”的味道。
另一方面，AFK的核心始終是一個極強數值導向的商業化遊戲。其玩法服務的人群，跟皮相所吸引的人群，彷彿不是一個群體，能感受到官方自身的某種來回拉扯感。
這種感覺能夠在官方許多動作中看見。比如最新版本“曜火重輝”推出的《破曉》CG，就邀請了專業CG動畫團隊Axis Studios（作品包括K/DA女團MV、“愛宕機”等）製作，成本可能接近千萬，這段CG也保持了一貫的高水準美術素質。
但實際上，遊戲的核心玩家更多還是為數值和強度而非情感買單，高成本的CG或許可以討好他們的心理，但很難說可以討好他們去“留存”。但即便如此，AFK自設計之初，就不太顧及代價地、在某些不那麼數值的內容上投入高成本，也始終照顧著付費價值不高的佛系玩家，並且這麼做了兩年，這很難得。
不過也正因如此，在兩年後，這些“很AFK”的做法令這款遊戲跟其他同類產品產生了不小的區別。其實近兩年湧現出不少放置類遊戲，其中還有直接抄襲、山寨的，已經被AFK官方起訴並道了歉，但玩家轉了一圈，可能發現還是AFK相對較好，因此把它留在了市場頭部。
這一現象，或許也傳達某些佛系玩家們的心聲。在手遊、PC乃至主機都在搶時間、搶精力的當下，無論什麼平臺的遊戲，不要老想著佔用玩家時間，催玩家打工，逼玩家肝通行證，因為許多玩家對此早已感到厭煩。
相反，沒有那麼功利、肯為玩家省時間的遊戲，反而可能會收穫更多。例如去年大熱的《雙人成行》，就是在只玩一遍的理念下做成，主創並不想在重玩性上花費太多精力；還有看上去日落西山的MMORPG端遊，許多當前口碑較好的大型端遊，玩家總愛戲稱其為“養老遊戲”，因為它們給玩家的壓力很小，偏偏就是這些養老遊戲收穫了最多的新增玩家。
這是某種隱隱的市場趨勢。它未必能成市場主流，但如果往後，喜歡數值成長的玩家，能有佛係數值遊戲可玩，喜歡MMO的玩家，能玩到佛系MMO，喜歡佛系競技就去佛系競技，有更多遊戲可以服務並滿足於日益增長的佛系玩家需求，市場或許也將給予這些產品很好的回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