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那扇門
一一賀軍武
有人住的地方，就免不了有門，打開了門，看到的便是屋外的世界，走進去關上了，便是自己休憩生息的空間，如此看來門不單單有遮風擋寒的用處，更多時候也是一道心理的屏障，屋裡是自己，門外是別人!而於這眾多的門之中，最厚重的無非是家裡那扇歷經幾代人早已寫滿了滄桑的宅院門，老屋的那扇大門。
家裡的門房是祖母於六十多年前歷盡艱辛蓋成的，許多的磚瓦都是從金水溝那邊的孃家搬來的，木料據說是土改時期分的土財家的大房材料，甚是結實牢固，而安在那土背牆上的大門是家傳的，現在依稀可見鐵匠包門的鐵邊件上，有道光六年的字樣，想必是曾祖父請人打造的，傳聞先輩勤勞質樸，民國十八年年饉的時候居然還能有幾千斤的餘糧，也正因此身為富家小姐的祖母愣是跨了個金水溝嫁給了我的祖父。那麼厚重的榆木大門居然能歷經多次的兵匪戰亂，依然完好無損的屹立在哪裡，不能不驚歎是個奇蹟！
我是在這個門裡出生的，也是在這個院裡長大的。在我眼裡，門就是家的象徵，走近了門便會感受到家的溫暖，便會看到親人們溢滿喜悅的笑臉。由於代代單傳的緣故，我的出生便賦予了頂門槓子的重責，守護這扇門其實就是支撐起這個家的千斤擔子，改門換戶往往是寄予了許多憧憬和期冀的一個詞語，那種期望在每一個男孩子出生的時候，就會在骨子裡生根發芽，悄然萌發著。
孩提時節，最愜意的事情莫過於門裡門外，或是坐在門檻上玩耍，或者在門上時不時的畫個記號，看自己是不是又長高了，期望著有一天能夠著那高高在上的門環，腦子裡最鮮明的反應就是門裡門外，那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門外的都是別人，門裡的才是親人，只會疼我愛我的一家人！受了委屈了，餓了還是渴了，或是在外面闖禍了，第一時間都是飛奔著跑向家門，哭喊聲在觸控到大門的剎那便渲染開來，門裡一定會有一個親人扔下手裡的勞作慌忙間闖了出來。生活在那個時候村子裡的老少，都知道很少有人敢惹我哭的，疼愛我的祖母和祖父在那件事情上有點厲害的嚇人，而今想來哪一種護犢子心切的疼愛居然無法用一個合適的詞語去形容，無以復加，我就是在這種暖暖的愛裡包裹著長大。
再大些，求學的日子，每一次幸福的時刻都是走進家門時，所有的委屈和重累在踏進家門的剎那都消失無形，每一次回家，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家裡的那扇門，永遠那般古樸淳厚，風雨中不改其質，滄桑依舊！我喜歡它的樣子，從未因為它的過時與陳舊而汗顏過，甚至於心裡有點厭惡初興起的那種大鐵門，總感覺入眼不是那麼的舒坦和可人，那殘褪的油漆稀稀落落的附著在每一道木紋清晰可見的大門上，包邊的以及中間幾道鐵腰帶儘管已經鏽跡斑斑的難以看清裝飾的花紋，兩個不大不小剛剛好的門環像眼睛一樣透著靈氣，活脫脫就像一位慈祥的老者，每每注視著我的進進出出，像每一位親人一樣陪伴我長大。
而今，我已人到中年，半世滄桑終學無所成，也沒能如願活成親人們所期翼的那樣改門換戶，門依舊是那扇門，卻比起往昔更加沉重了許多！人生奈何，不到三十年的歲月裡，四位摯愛的親人竟一一離我而去，獨留我在這寂寥的人世間，延續著那一份傳承和責任，守護著這扇象徵著顏面和門庭的大門。每每走近大門，未曾掏出鑰匙，用手觸控門環的剎那，常有抑不住的淚水滑落，親人們倚門守望的身影就像映在門上一樣清晰可尋，每一次倚著門失神的時候，都會有倚在親人懷裡的溫暖和感覺，曾經那美妙動聽的開門聲，每一次的響動都是那麼的耳熟能詳，而今卻只能是鐵將軍把門，久無人音。我不知我是何時起變得如此的脆弱不堪，曾經多麼令人讚歎的一個男子漢歷經了那麼多的風雨，而今卻每每黯然淚落，所有的堅強和打拼終是無法填補親人盡失的那種劇痛和空虛，悲傷的眼淚在心底暗流成河。我時常擦拭這扇陳舊的大門，正如同不忍心讓那久不住人的院落里長起一顆雜草那般的精心，門在我的心裡，是有生命的，那是家的顏面和象徵，是我前行的動力，是如同親人一樣的長者。門的後面是我的家，是我一生摯愛的地方！
日新月異的村莊裡，一排排整潔的門房先後建起，現代人是最講究門面的，而我家的那棟老房子以及那扇陳舊的門依舊一臉滄桑的守候在那裡，顯得那麼的格格不入！當我有足夠的能力去建一座新房子，卻每每糾結於那屋那扇門的去留而幾經擱置時，又有幾人洞悉我心中之傷痛萬千，那扇古樸的大門上寫滿了幾代人的興衰榮辱與變遷，以及曾經的艱辛和諸多的寄託，哪一份厚重的深情讓我無法取捨和抉擇。人的一生，失去的東西太多了，才會真正懂得珍惜，物質的價值往往是與新舊貴賤關係不大的，有的時候人要逾越心裡的那道坎，真的好難！所有的揪心，其實是無法割捨的親人們那份刻心銘骨的恩情和自己成長的萬般艱辛，歲月終須是值得念懷和珍藏的，就如同這扇門一樣，屹立長存！
那屋，那扇門，還有門裡曾經的那些人，成了我心中深深的烙印，越久越發的清晰，魂牽夢縈，一生不捨不離。
香襲布衣於2017年4月27日泣
【作者簡介】
賀軍武，筆名香襲布衣，合陽縣賀礆村人，散文網會員，喜愛閱讀寫作。潑墨傾香飛雅趣，醉意筆端寫華章，願以一顆詩心豐盈這塵世的寂寥，笑看風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