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西藏之行二十九(風火山、朝聖者)
國道的地勢逐漸升高,正走著,忽然看到一座不起眼的石碑。近前一看,上面寫著“風火山口,海拔5010米”。
海拔上5000米了,可是我沒什麼特別反應啊?!看來,海拔5231米的唐古拉山口也許不那麼難穿越。有點信心了。
在山口拍了一張難民照,擺的姿勢很象18世紀地理學者。
本來晴朗的天空開始慢慢聚集雲朵。地上到處是快速移動的雲影,很象電視裡自然節目的特技攝影鏡頭。遍佈水泊、小河的原野上,綠色的草、金色的沙、紅色的土、白色的雪山、灰色的雲影交相掩映,可是又那麼寂靜,甚至連風聲都沒有。那情景就象身處綺麗的夢境中,四周是無限壯美的景色,卻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剛爬過一個高地,忽然看到下面有一位朝聖者。
以前只在電視裡和書本中聽說過磕等身長頭的事:那是最虔誠的佛教徒,為了贖罪、祈福和朝拜聖地而採取的一種極端行為。朝聖者一般都是意志堅定,無比誠心的人,從自己的家門口開始,走一步就五體投地,身體完全舒展開地磕一個長頭,再爬起來,走一步,再磕頭…就這樣一直走著、磕著,直到聖地。
我雖然不迷信,但非常欽佩磕等身長頭朝聖者的這種勇氣和毅力。他們採取的這種旅行方式,艱難程度遠遠超過步行、騎腳踏車。他們的心中那份堅定的信仰使他們義無反顧地、毫不退縮地進行這種極端的宗教活動。
帶著這種欽佩的心情來到那個朝聖者的身旁。這是一位30多歲的漢子,戴著眼鏡,面板黝黑,身穿古老的藏袍,下身圍著很厚的帆布圍裙。最特別的是他手上綁著木板,每次磕頭,都是用木板先觸地。
他就這樣,一步一磕,目光堅定地直視前方,絲毫沒有看看我這個不速之客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該不該打擾人家,決定打個招呼,他不理就算了。
於是我很禮貌地說道:“扎西得勒!”
誰知這次又是我吃驚了,只見他站定,用充滿智慧的目光看過來,說了一句很標準的普通話:“你好!”
我們交談起來。原來他是青海玉樹人士,從黃河源頭一直磕長頭到這裡,已經磕了6 個月了。他打算在國慶前磕到拉薩布達拉宮門前。
聽了他的話,我不禁肅然起敬。兩千公里的路程就這樣一步一磕的走過,10 個月的時間連吃飯都原地不動,真艱難啊!我問他為什麼這樣做,他說是為全家人祈福。而且,在他家鄉磕長頭的人回去都會成為英雄。
正奇怪他怎麼解決吃飯睡覺的問題,路基下忽然有兩個女人露出身影。原來他的妹妹和妻子一直拉著一輛大車跟著他,上面裝滿了生活用品。兩個女人就這樣用自己的肩膀默默支援著朝聖的家人,更令人欽佩!
聊了一會,我問他是不是可以拍張照片,他愉快的答應了,又開始走一步磕一個頭。我懷著同樣神聖的心情拍了兩張照片。照片上,一個孤獨的朝聖者在藍天白雲下,匍匐在地…
我道了一聲:“扎西得勒!祝你一切順利!”他也站起來真誠地說:“也祝你一路順風!安全到達拉薩!”
我們揮手道別,他又開始了自己的艱難旅程。我騎著車子繼續前行,回頭看看,虔誠的朝聖者和兩個堅強的女人漸漸消失在弧形的地平線上。
祝願他們能夠心想事成!
繼續愉快地趕著路,公路的周圍都是廣闊的草原。一路走來看慣了雪山、荒原、丘陵,再看草原有種很親切的感覺,讓我想起了錫林郭勒盟的草原。(想必去過內蒙古的人們都對一眼望不到邊的大草原景色印象很深。尤其當滿天雲朵的時候,兩個平面平行著延伸到遠方,在地平線上重合,而旅行者就是這平面之間一個無比渺小的點,心裡只有無比透明開朗的愉悅感,根本存不下猥瑣和卑下的東西。)
109國道筆直地延伸向南方的天際,道路的盡頭永遠是蔚藍的天空和潔白的雲霧,走在上面就象踏著彩虹登上天堂。可是又不枯燥,雲影在地上快速移動,到處是斑駁的陽光和綠草在互相追逐,人走在這樣的環境中,很象魚兒遊在清澈的湖底,不用耗費多少感情去體會,只要靜靜地,安詳地注視四周的一切,幸福感油然而生。那感覺,象躺在搖籃裡看母親的眼神,象雨後注視對面窗玻璃映出的藍天白雲,象風雪天握著愛人溫暖的手,象臨睡前喝著清醇的啤酒在溫馨的檯燈光下讀書、象在夕陽斜下的時候坐在陽臺上沉思…
我心曠神怡地走在這無比親切的大自然中,不由地很開心,唱著歌跳著舞(在車子上不老實地扭來扭去…嘿嘿)。
平原的一側,有座矮矮的小山,犛牛在山坡上悠閒地吃著草。每次看到這些笨拙的龐然大物,都不禁流口水——不是想吃牛肉啊,而是讒酥油茶、糌粑。)
遠方的雪山忽隱忽現,視線從天邊一直掃描到眼前,忽然看到幾匹俊美的野馬,在撒開四蹄盡情地奔跑魚躍。在這水草豐美的平原上,它們沒有任何羈絆和天敵(除了心懷不軌的人類),無憂無慮地生活著。真羨慕它們!真想做個粗獷豪放的牧馬人,騎著駿馬在這草原上縱橫馳騁,無拘無束…
下午,終於到了沱沱河。正獨自快樂地趕路,忽然看到遠處的路上橫著一輛摩托,一個穿著軍用雨衣高壯的身影立在車旁,一動不動。距離太遠看不清那人的樣貌,可是感覺他正在眺望著我。
什麼人?他站在那裡是什麼目的?來者善還是不善?
我快速思考著。可是腳下是唯一的路,四周沒有繞道走的空間。而且,狹路相逢勇者勝,他只有一個人,我怎麼能退縮呢?況且,也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說不定還是個需要幫助的人呢。
大腦在幾秒的時間就快速思考了這麼多問題,但本能已經開始起作用。伸手到腰際,把那把鋒利無比的保安族腰刀抽出一點,又蹦緊了肌肉,隨時準備逃跑或是搏鬥,然後帶著友好的,無所謂的表情,向那人平靜地走去。
越來越近了,終於看清這是一個50多歲的人,又高又壯,面板黝黑,光頭。他雙腿開立,穩穩地橫在路中間,面無表情,氣勢逼人。
我依舊內心警惕,面不改色地直視著他走去,正要開口打招呼,他忽然吐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等你好久了,終於被我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