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初年，山東官員上報一個孝子，請求朝廷旌表。

這在古代社會，並不是稀罕事。

以孝治天下嘛，傳統社會素來提倡孝道。朱元璋對此尤其重視。

但是這個案例卻使朱元璋深陷撕裂，對那個孝子又是要杖責、流放；又是要大力旌表。

這是腫麼肥四？

1，可怕的“孝行”

官員上報的孝子，是山東日照的一個農民，叫江伯兒。

母親患了重病，看了醫生，用了藥，老是不見好。

江伯兒很孝順，盼著母親早點好。求醫既不見效，那就求神——這也是人之常情，我們不能批評他迷信。

可是人家求神，最多供奉犧牲財帛，而江伯兒夠狠，他把自己三歲兒子的腦袋砍下來祭拜泰山，乞求母親健康。

一時輿論譁然，有人說，這是人間至孝，感天動地；有人說，這是滅絕人性，慘絕人寰。地方長官討論來討論去，決定還是要弘揚正能量，於是上書朝廷，請求旌表。

2，朱元璋嚴重撕裂

而朱元璋顯然受到嚴重刺激，陷入極端撕裂。

第一個反應是勃然大怒——這還是人嗎！

殺自己兒子祭神，還才三歲，這完全悖逆人倫，是個人類就幹不出來。要你孝順，沒要你這麼變態啊。

於是直接下令，將江伯兒杖責一百、發配海南。

這邊剛下令，朱元璋想一想，又不對——他是為了母親的健康，出發點是好的；做那麼大的犧牲，還是很令人感動的。

於是決定大加旌表。

3，任亨泰捋清是非

朱元璋讓禮部尚書任亨泰負責撰寫宣傳稿，好好表彰一下，號召全國人民向孝子學習。

任亨泰拒絕了。

你這太撕裂了。幫你捋捋——

孝順是要的。怎樣叫孝順？要尊敬父母，照顧好生活，讓父母開開心心養老，生病好好治療。

極端行為是要不得的。

像古人說的什麼“臥冰求鯉”啊“割肉療親”啊，都不是常態，不值得提倡——如果割肉還治不好呢？那就剖肝，還不行呢？只有殺自己的兒子了。這是違道傷生，最惡劣了。

況且斷子絕孫，才是最大的不孝，一定要嚴加懲戒，講清道理。

還有笨蛋聽不懂的，還要亂來，決不能表彰。

4，道德是有邊界的

朱元璋腦子還是夠用的，一聽就明白了，不撕裂了。

任亨泰不簡單。把皇帝的腦子捋清楚，絕對是高難度高風險的作業。

他是朱元璋欽點的狀元。

狀元就是有狀元的水平。

道理延展一下也是成立的——人類的情感、道德，是有邊界的，不能無限制擴張；太過超出常態的極端行為，不足為訓。

太過極端的，都很危險。

但是往往極端的東西更容易撼動人心，連朱元璋那麼聰明睿智的人都不免被撕裂，我們更要小心。

不管他打著什麼旗號。

附：《〈明史〉列傳第二十五》

亨泰為禮部尚書時，日照民江伯兒以母病殺其三歲子祀岱嶽。

有司以聞。帝怒其滅絕倫理，杖百，戍海南。

因命亨泰定旌表孝行事例。

亨泰議曰：“人子事親，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有疾則謹其醫藥。臥冰割股，事非恆經。割股不已，致於割肝，割肝不已，至於殺子。違道傷生，莫此為甚。墮宗絕祀，尤不孝之大者，宜嚴行戒諭。倘愚昧無知，亦聽其所為，不在旌表之例。”

詔曰“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