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2月3日是我當兵後的第一個春節,那時我還在新兵連——駐襄汾某團直屬隊新兵連。頭天除夕夜的年夜飯的菜是蘿蔔粉條燴肉片,每個班滿滿一臉盆。雖說是燴肉片,肉片卻很少,由班長周承洋(通訊連兩W副班長)用勺子挨個給大夥兒分菜。久不見葷腥,大夥兒就著二米飯吃得挺香。在我的記憶中,年夜飯僅有一個菜18年來還是第一次(即使下鄉插隊兩年,每年春節都是回上海過的),一時竟有些莫名的傷感。
飯後,我照例去找二排長邱延慶(通訊連通訊班副班長)聊天。去年12月11日深夜新兵專列抵達襄汾時,我們這批安徽新兵(有十六七個)就是由他接站。因為我是這兩天旅途中的臨時新兵班長,他發現就我沒說皖北話(說普通話),一問才知道我是知青,從火車站步行去新兵連窯洞大約有半小時的路程,他一直跟我聊,問這問那。來到新兵連後邱排長對我挺關照的。相處長了,我發現我倆有不少共同語言,譬如都喜歡乒乓球,喜歡談論時政新聞,喜歡古典詩詞,於是閒暇之餘就經常在一起侃大山。
見我情緒不高,邱排長就問:“沒收到家裡來信?”我說“昨天就收到了”。他又問:“你給家裡去信了沒有?”“5天前就寄出了,寫晚了怕年前收不到”。問清楚我傷感的緣由他哈哈一笑,“敢情就為這?咱當兵的哪來的這些小資情調!”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上午,每個班抽兩人去炊事班幫廚,因為中午包包子,人少忙不過來。團直屬隊新兵連共160多人,用了200斤麵粉,餡是150斤純五花肉配大蔥。包子個個皮薄餡大,蒸熟了比揚州大湯包的個兒還胖;咬上一口,滿口流油,滿嘴噴香,大夥兒狼吞虎嚥的,手掌上沾滿了油也根本顧不得擦一擦。也難怪,來到新兵連後這50多天,一日三餐二米飯,中午的菜是老三樣:蘿蔔、胡蘿蔔、大白菜(每頓只有一樣),早晚兩頓就鹹菜,肚子裡沒有油水,大夥早饞壞了!
我剛吃第三個包子,邱排長走過來向我遞了個眼色,我又往碗裡拿了三個包子便跟他過去,見周班長也在。邱排長從枕頭底下摸出一瓶半斤裝的汾酒,說“這大過年的不能沒有酒,你也嚐嚐,喝點酒不想家”。
——飯後聽新兵連事務長說:新兵蛋子就是“三多”(吃飯多、寫信多、找同鄉串門多)!乖乖隆地咚!200斤包子吃得吊蛋精光,平均每人吃了八個!
下午,我和邱排長、周班長去襄汾紡織廠打乒乓球。紡織廠離新兵連窯洞很近,只有二里路。正巧紡織廠的冠亞軍也在乒乓室,此前打過幾次,彼此都認識了。於是我和周班長與對方輪流打,周班長一勝一負,我兩戰全勝。至於邱排長,因打球水平太差,這回只有當裁判兼計分員的份兒了。
回來的路上,邱排長說:“大概是喝了點酒,今天你發揮的特別好!以往你和那傢伙打併不佔上風”。我說:“主要是今天的包子解饞了,得勁兒,其次才是酒”。周班長笑道:“怪不得我輸了,我才吃了5個包子,沒你多”。
離開部隊後走南闖北,我吃過各種包子:天津狗不理、北京慶豐包、廣州奶黃包、港澳叉燒包、新馬泰的水晶包,以及家鄉的生煎和南翔小籠包,還有老婆常包的蝦仁豬肉薺菜包,可再也吃不出當年的味道了,新兵連過年的那頓包子令我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