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個真正的小地方出生和長大的,我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我爸多少有一點兒文化,也不過是鄉下的一個會計,我還有一個哥哥和姐姐,都沒有走出我們那個地方,現在他們的孩子也還在和我小時候一樣生活,不一樣的是他們的父母也就是我哥和我姐逼著他們好好上學,將來好像他們的叔叔《舅舅》一樣到北京來。
我上學是特別不容易的,全家人都在供我一個人,我如果有一點兒掉以輕心,那種心裡壓力可能你都無法想像,我是慎小慎微地參加高考的。那時候我害怕極了,萬一考不上,可怕的不是我也要成為農民,而是我必須要面對我父母和家裡人的唉嘆氣,他們比我自已還要失望,加為這麼多年的投入白費了,一家人的希望落空了。
那時候我覺得我考進北京不僅僅是改寫我自已的一生,也是改變我們一家人的處境。所當我拿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媽的第一個反應大把大把的擦眼淚。雖然就是那麼一個學院,一個不是熱門的專業,但是畢竟是北京啊,而且從此我們家的下一代人就有指望了。
我來北京的時候剛滿17歲,在班裡是最小的學生,當然也是最窮的學生,我帶來的是我哥我姐加上我父母一起湊錢買的新衣服,但是用北京話說還是“土得掉渣”。我家每年給我800塊錢生活費,相當於我現在月工資的六份之一,可是在當時對我父母來說,這些錢就得讓他們沒日沒夜的勞動。
大學四年,我只回過一次家,沒辦法,火車票太貴了,我們班像我這樣從農村出來的學生不是我一個,大家的境況也差不多。到春節的時候,別的學生都回家過年了,我們幾個人就在宿舍裡窮歡樂。沒有人說自已為什麼不回家,誰都明白。我們這些人之間從沒有過誰看不起誰,大家心裡想的東西和拼命去做的事情都差不多 ,所以這些年下來,我沒有什麼北京人朋友,朋友大多情況和我一樣家境不富裕,老家在外地。那時候也沒有條件給家裡打電話,一方面是我沒有錢打長途,另一方面,就算我找到機會打電話,我媽他們也沒辦法接,我們那個地方跟本沒電話 。
我一般一個月給家裡寫一封信,報平安。我從來不說我在北京怎麼省吃儉用,怕家裡著急。800塊錢在我老家能取一個媳婦,可是在北京就顯得太緊張了。我知道現在有時候我還是特別小氣,改不了,過去生活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我學習特別努力。因為從一進大學我就發誓要留在北京。我就是這樣要求自已的,我入黨是在大學三年級,不是因為表現不夠好,而是因為年齡太小。我承認在這個問題上我有點私心,但中是我同時也覺得我比城裡人更熱愛共產黨,因為我是親眼看著我們家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起來的。可是我的一些同學就不這樣認為,他們認為我是非常功利的,甚至用一種可憐的眼光看我,覺得我拼命爭取入黨就是為了要留北京。
大學畢業的時候,我順利的留在北京工作了,是一家機關,住宿舍,工資也不高,只夠養活自已,我參加了工作沒有給家裡帶來任何實際性的幫助,但是我媽他們還是覺得 特別滿足 。因為畢竟我是從那個地方走出來的。我在家鄉甚至是很出名的,因為真正考進北京的至今為止也不過三個人。
我在機關工作的時候有人給我介紹女朋友,幾乎每一次都是因為我是外地人,在北京沒家告吹。曾經有一個女孩子是一家公司的秘書,我們相處大約半年,彼此的印像都非常好,可以說我是非常喜歡她。但是她家裡不同意,原因還是一樣。我一直記得我們分手時候的情景,她哭了,說;“你要是北京人該有多好啊,”我問她,我現在不是已經是北京人了嗎?她說她不在意這些,但是她媽在意,她媽說;“外地人就是外地人都是一樣的,結婚已後麻煩特別多,從小地方出來的人全村都是親戚,老鄉來了得招待,帶一瓶香油能在這裡住一個月,你受得了嗎?”還有一個理由,就是我沒有任何背景,在機關委難有發展,一輩子就是一個小公務員。
那天我什麼也沒說,幾年的經歷已經讓我習慣了這些也沒什麼可說的,我的出生是我無法改變的現實更何況我從來就沒有想過,等我在北京穩定下來並和我的家裡斷絕關係。
後來又有人給我介紹女朋友,我第一句話就問;‘你是北京人嗎? ”我不願意找北京女孩子,不是說北京女孩子不好,而是我不想受傷害。我覺得我這樣的人就應該找一個情況和我差不多的人一起生活,誰也別嫌棄誰的背景,也算是一種門當戶對吧。
我的個人問題一直沒有解決,我媽我爸特別著急。他們專門寫信告訴我他們都老了,不會拖累我,不會來北京給我添亂,只要我過得好。我看著這樣的信,心裡特別不是滋味。我的父母為了我們幾個孩子,奔波勞累一生,我還沒有報答過他們,而且我知道其實這樣的老人是最敏感的,他們都怕我進了城嫌棄他們,更怕將來的媳婦看不起,別看我家窮,可父母都是要面子的人。
所有的原因加在一起,我就決心要離開原來的單位,我想多賺些錢,別的方面幫不上家裡的忙,給父母在經濟上一些幫助也是好的。
我在機關工作的時候一直對電腦感性趣掃所以一直在自學,應該說具備了一定的水平的,所以我換工作首先選擇了一些大的電腦公司。先後有兩家公司表示有興趣,約我去面試,都沒有問題,但這兩家公司最終都放棄了我,原因是專業不對口,雖然我是本科畢業,但是我沒有這方面的學歷。
那段時間我也很苦惱,我再去學一個電腦方面的專業不是不可以,但對我來說非常浪貫時間,我已經具備了他們所需要的能力,為什麼一定要一張文憑上較真呢?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到中關村去辦事,發現了有人在出售假學歷證書。價格不一樣,但是幾乎哪個學校的文憑都有,如果說過去我在學習和入黨的問題上都問心無愧的話,那麼這一次我是真正故意的去幹了一件不光彩的事了。我是在一個星期六的下午用200塊錢從一個小販手裡買了一張假文憑。計算機專業大學本科文憑,我填了一個不大出名的學校,我沒敢買北大,清華這種名牌大學的,但是專業水平在業內口碑非常好。
和小販交易的時候我心裡真的很難過,難道我必須要用這樣的方試開始我的新生活嗎?我的本意是要報答父母,可是我的開始卻是這樣的見不得人,寫下這些不是為了在你面前表示懺悔,不是為了堵住你的嘴,不讓你批評我,其實從我拿著假文憑走進電腦公司,並且最終被錄用時開始,我就一直在遣責我自已。
我終於進了這個行業,收入一下子比以前高出了很多。我在當時那家公司工作到第四個月的時候,有一個出差的機會經過我家鄉。我回去了。你可能想像不出來我受到的待遇,簡直就像一個衣錦還鄉的狀元。我們家的客源不斷。都是來看我的,甚至還有人把告狀信交給我以為我在北京混成了青天大老爺。農村就是這樣的閉塞把人的心智限制住了,在城裡人看起來是麼可笑,可是在我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民的後代看來,這是一種讓人感到辛酸的補實。
我在一個信封裡裝了2000塊錢,給我媽的時候她的手直髮抖,眼淚在她昏花的眼睛裡轉啊轉啊,轉得我不忍心再看。那一剎那我特別滿足,這不就是我父母希望的嗎?這不就是我努力的結果嗎?如果說我這樣做就是暴露了民的功力和短視的本性,那麼我文學界承認我骨子裡還是一個農民好了。
我是靠那張假文憑開始我這個職業的,但是,我發誓那個文憑我只是在面試的時候用過一次,而且,我從來沒有在我的履歷中寫過的大學,後來我離開了那家公司,到了現在的單位,做得很好,升職也很快,但是我忘不了那張假文憑,因為畢竟是它帶我入了這個門,我現在的工作也是因為有前面的鋪墊才開始越來越好的。這已經成了我的一個心病,一塊瘡疤。
現在我每個月都可以給父母寄一千塊錢,他們幾乎可以不用勞動了。但是他們好像沒有因此開心。因為我的婚姻問題一直讓他們非常著急。我從來沒有說過為什麼,我至今沒有女朋友的原因,我只是說我很忙,沒有時間考慮這些。我沒有時間告訴家裡,我必須找到一個真正從心裡願意跟我一起負擔我在農村的父母的生活費用,願意在我哥哥,姐姐的孩子到城裡來 讀書的時候給他們提供食宿並且助他們一臂之力的女孩子,因為這具體問題是今後生活中必然會出現的,我也沒有理由不去承擔的。
我也不知道我寫下的這些算不算一個完整的故事,但是這是我心中最想說但從來沒有說過的話。我覺得人可以改變命運,但是無法選擇出生,註定我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責任,盡更多的義務,我的生活還是那樣繼續,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理解我、、、、、、、、。
mhs
2022/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