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今年多大。”
“你家住在哪裡也不知道了嗎?”
“不知道,只知道是湖南的。”
“湖南哪裡的知道嗎?具體一點的地方有印象嗎?”
“在邵陽附近。具體的地方不記得了。”
“我是哪裡人?我今年多大了我的親人在哪裡?他們如今怎麼樣了?”這些問題一直盤旋在向軍的腦海中,困擾向軍多年,催促著他這些年一直在不斷地尋找自己的親人。
28年前,年僅10歲的向軍因為調皮搗蛋,多次遭受到父親的毒打。一旁比向軍大三歲的姐姐向梅,不忍心弟弟被父親虐待,怕弟弟被父親打死,於是趁父親不注意偷偷將家門開啟,把弟弟放出去躲一躲。
可令姐弟倆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這一躲,竟是二十多年杳無音訊。弟弟跑出家門後,因為年紀太小,記不住回家的路,一直在外面流浪。而姐姐這些年過得也是艱難貧困,一直遭受著折磨,每次提到“家”這個字眼,都是淚溼滿襟。
父親究竟為何要對弟弟進行如此毒打?姐姐這些年遭遇到了什麼變故?弟弟是否能夠順利找到家人,與家人重逢呢?
(一)尋找家鄉
“電影院,然後公安局就在這裡。”
向軍在紙上一筆一筆勾勒著腦海中家鄉的模樣,但畢竟過去了二十多年,家鄉的規劃變了又變。再加上當年離家的時候年齡太小,只知道害怕,所以腦海中家鄉的片段微乎其微。
從向軍畫的地圖中可以初步判斷出,向軍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個電影院,電影院旁邊有一個派出所,在電影院和派出所的旁邊,還有一個歷史悠久的古樓。
向軍一邊畫著地圖,一邊向記者展示記憶中的家鄉。根據向軍的回憶,古樓往南走有一所中學,因為自己小的時候每天都可以聽見學校的廣播聲。距離中學不遠處還有一個小學。
“小學的名字你還記得嗎?”
“有一個‘紅’字,好像叫紅領巾小學。”
由於小時候認識的字不多,向軍只記得這所小學的名字裡有一個“紅”字,具體叫什麼也記不清了。
對於家裡有哪些人,向軍的記憶也十分模糊,他只記得自己有姐姐和父親,姐姐名叫向梅,父親名叫向勇,但是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媽媽了。
隨後向軍將自己畫的印象中的家鄉地圖釋出到網上,希望有緣人能夠幫助自己找到家鄉、見到親人。
不久後,邵陽武岡的一位民警皮用林聯絡到記者,表示向軍畫的家鄉很有可能是武岡。
皮用林告訴記者,向軍畫的古樓與武岡的宣風樓極為相似,並且派出所和學校的位置大概也能對上。“看到這個圖,我第一反應就是和我們這裡很相似。”
不過在說起小學的位置時,皮用林表示,這個小學的位置對不上,小學的名字也不叫“紅領巾小學”。
為了證實自己心中的猜想,皮用林來到派出所戶籍處,想要查詢是否有當地是否有向軍、向梅、向勇等人的資訊。但根據戶籍處的資料顯示,沒有向軍和向梅的資訊,倒是在已登出的系統中,有父親向勇的資訊,年齡也能對應上。
“他父親已經因病去世了。”
為了進一步確認線索,戶籍處的人員又再次查詢了向勇的戶籍資訊。可奇怪的是,在向勇的戶籍資料中,不僅沒有向軍的資訊,甚至連向梅的資訊也沒有。這個戶籍中的向勇,會是向軍的父親嗎?
隨後皮用林又前往向勇登出前的戶籍地址進行隨訪調查,在鄰居們的口中得知,這裡曾經確實住著一戶向家人,也確實有個姓向的孩子走丟了。
“小時候家庭條件不太好嘛。”
“原來是有媽媽的,但是母親後來改嫁了。”
鄰居們告訴皮用林,孩子從小是跟著奶奶長大的,向軍離家出走以後奶奶十分著急、也十分難過,一直在找孩子。
當問及向勇是否經常責打向軍時,鄰居們說孩子小時候不懂事,特別調皮,又愛玩。父親向勇在和妻子離婚後性格變得很暴躁,動不動就打罵孩子。
皮用林接著詢問向家是否還有其他的親人?在街坊鄰居的幫助下,皮用林聯絡上了向勇的妹妹向林。
向林會是向軍的姑姑嗎?這裡會不會是向軍魂牽夢縈的家呢?
(二)身世浮出水面
皮用林根據公安局戶籍處的資訊,去向勇家進行走訪調查,得知向勇還有六個兄妹。根據鄰居們提供的線索,皮用林找到了向勇的妹妹——向林。
皮用林很快就和向林取得了聯絡。向林告訴皮用林,哥哥在2006年的時候就去世了。
“他當初走丟過一個孩子,你們知道嗎?”
“知道。孩子跑出去以後,我們都找過。奶奶爺爺也去找,找不到就哭。”
原來向軍小時候太調皮,向勇脾氣又暴躁。向軍做錯事情向勇就打罵他,孩子心裡害怕,就跑出去了。原以為孩子只是躲在別人家裡,家裡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卻一直找不到孩子。向軍是奶奶帶大的,奶奶知道這件事情後每天都出門尋找,找不到回來就哭。
向林回憶道,哥哥向勇一開始也不打罵孩子,大概是從再婚以後就經常責打孩子。兒子被打跑以後,向勇也非常後悔,也去周邊尋找過,但始終沒有音訊。
在向軍走丟後,姐姐曾被外婆偷偷帶走,後來是奶奶聽別人說起這件事情,覺得不對勁,趕忙去把姐姐接了回來。但好景不長,姐姐向梅被接走以後,奶奶就離世了。
弟弟走丟、奶奶離世、父親再婚又有了孩子,向梅覺得自己的家已經不再是家了,心灰意冷的向梅在奶奶去世沒多久後也獨自離家,踏上尋找弟弟的路。
(三)找到姐姐
皮用林透過向林聯絡到了向梅。在得知有弟弟的訊息以後,向梅立馬買了最快的一班高鐵來到武岡。透過向梅的描述,基本可以確定,向軍就是她的弟弟。
“在家真的遲早有一天會被他打死的。”
向梅向民警表示,自己確實有一個弟弟叫向軍,並且當年是自己親手把弟弟放走的。父親的脾氣很暴躁,弟弟又很調皮,經常遭到父親的毒打,父親還拿繩子把弟弟拴在柱子上。因為擔心弟弟被父親打死,於是有一天在父親上班的時候,向梅解開父親綁在弟弟身上的繩子,開啟門放弟弟出去,讓弟弟趕快跑。原本向梅只是想讓弟弟在外面躲一躲,卻沒想到弟弟迷了路,再也沒有回來。
“後來奶奶去世以後,我也離家出走了”。
向梅的母親死後,姐弟倆無依無靠,父親只會責打他們。後來父親再婚後,更是對他倆不管不顧。弟弟走丟以後,向梅便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可是沒想到的是,奶奶沒過多久也離世了。
奶奶離世後,只剩向梅一個人,年僅十三歲的她也離家出走了,去往廣東那邊流浪。向梅剛開始離開家的時候,過著乞討的生活,住過橋洞,吃不飽穿不暖,想到弟弟也跟她一樣的下場,她淚流滿面。
後來向梅遇到了養父母,可是因為當時向勇沒有幫向梅辦戶口,她連身份證都辦不了。養父母離世後,養父母的兩個孩子與她沒有血緣關係,向梅又開始了孤苦伶仃的生活。多年孤零零的一個人討生活的經歷,讓她再也不願意過年過節。
這二十多年中,向梅與父親幾乎不再聯絡,只是偶爾與姑姑向林通一通電話。這些年向梅最想見的,還是自己的親弟弟,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向梅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弟弟,可是卻一直杳無音訊。現在終於有了弟弟的訊息,向梅內心十分激動。
而向軍在得知有姐姐的下落之後,也表現得十分開心。他很想問問姐姐,自己今年到底多大,因為當年被養父母收留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的年齡,按照養父母的說法向軍今年41歲,但是實際他並沒有41。
向軍說一直不敢和養父母說自己在找親人的事情,也沒有和妻子說,這些年都是自己一個人偷偷在找。向軍害怕養父母因此傷心,覺得養了自己這麼久,自己卻還是想找親生父母。直到最近有了姐姐的下落,才和養父母表示想去看看姐姐,見一面就回來。
雖然基本上已經確定向梅和向軍的姐弟關係,但是該有的流程還是少不了,警方採取了向梅,向軍以及向家叔叔的DNA進行比對,確認了向軍,向梅以及叔叔的血緣關係。在派出所向梅和向軍見面時,兩人激動地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時隔28年,姐弟倆終於在2021年9月9日團聚。
(四)重返家鄉
向軍與向梅相認後,想回到老宅看一看,姐弟二人便一起來到武岡老宅。看著車窗外熟悉的一幕幕場景,向軍激動不已。下車後,街坊鄰居一眼就認出了向軍,拉著向軍的手和他說著小時候的事情。
“你出去的時候就這麼高。”一位大娘一邊說一邊還和向軍比劃著。
“以前呢,經常到這裡來玩。”
大爺大媽們一直說向軍還是老樣子,都沒怎麼變化。被鄰居們的熱情所感染,向軍也記起了一些童年往事,哪裡打水,哪裡賣零食,巷子從哪可以鑽過去,向軍滔滔不絕地說著。
在這裡,向軍還遇到了兒時一起玩耍的夥伴,兩人見面十分高興。向軍靦腆地叫了一聲大哥。而鄰家大哥一見到向軍就一直緊緊抱著他,口中不停地念叨著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姐姐向梅拉著弟弟的手,慢慢帶他閒逛著,告訴弟弟這些年家鄉都變了,學校搬到了加的對面,隔著牆就走到了。公安局搬到了南邊,電影院也拆除重建了。說起眼前這棟有些年歲的房子,向梅說:“以前爺爺的父親給地主打工,地主沒結工錢,就給了我們房子住。”
原來這棟房子是地主給向家的。爺爺的父親曾給地主打工,地主後來沒有錢,就把房子分給爺爺的父親,到今天已經是第五代了,這個房子也已經住了五代人了。到向梅的父親這一代,這三間房子給向勇三兄弟住,一人一間。向勇去世以後,這個房子就留給了繼母和他們的孩子。雖然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在這裡住了,但是那些年少往事卻記得十分清楚。
面對多年不見的弟弟,向梅十分關心他,詢問了他許多這些年向軍的情況。向軍告訴姐姐:“我離家出走那段時間經常捱餓,渴了就喝池塘的水。”
向軍告訴姐姐自己離家出走以後,捱餓是每天都會發生的事情。街邊小店的老闆看到後,有的願意給他一點吃的,他就謝謝人家,吃完再到別處,有的老闆覺得他是騙子,怕他影響生意,就把他趕走。向軍四處流浪,餓了就撿點東西吃,渴了就喝點池塘裡的水,困了就直接席地而眠。
直到有一天,向軍遇到一個人,那個人看起來特別和藹慈善,給向軍麵包和水讓他充飢,擔心他晚上睡在路邊寒冷,就帶他回家。向軍那時候實在是太餓了,就迷迷糊糊地跟著那個人去到他家。
但令向軍沒想到的是,那個人居然是人販子,向軍跟著他回到家沒幾天以後,就被他賣到了廣東。不過幸運的是,向軍遇到的養父母很好,始終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從來沒有打罵過向軍。向軍長大後,養父母用省吃儉用留下來的錢,幫向軍蓋了房子,讓他娶到了媳婦,有了自己的家庭。不僅如此,向軍的家庭條件不好,還需要撫養一兒一女,養父為了能夠補貼向軍一點,六十多歲的年紀還在外打工。
向梅聽到弟弟的講述十分感動,向梅一直擔心弟弟在外面被人欺負,時刻擔心著他是不是遇到壞人了,如果手腳被人打斷,那弟弟一輩子就完了。好在擔心的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弟弟不僅平安健康,而且這些年他過得也很快樂。向梅內心十分感激向軍的養父母,她表示一定會好好謝謝向軍的養父母,把他養得這麼好。
面對多年不見的姐姐,向軍的情緒也很激動:“我也很高興,我昨天在高鐵上已經哭了兩次了。”他主動問起姐姐這些年的生活狀況,手也緊緊握著姐姐的手,如同小時候那樣,隔開了二十八年骨肉分離的時光。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時隔二十八年,向梅和向軍姐弟倆終於再次相逢,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姐姐不用再擔心弟弟是否過得安好,弟弟也不用再苦苦追尋家人的下落,原本支離破碎的家庭終於變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