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的一天,河南蘭考縣,淒厲的北風中,漫天雪花飄舞。
一大群衣衫襤褸的難民面黃肌瘦,橫躺豎臥在蘭考火車站的各個角落,有的連遮蔽的地方都沒有,就蹲在積雪凝冰的月臺上瑟瑟發抖,有的母親抱著孩子,孩子臉上衣服上都掛滿了冰雪,也不知是死是活。
突然,汽笛聲響了起來,列車剛到車站,還沒停穩,人群就扶老攜幼,哭嚎著追逐火車,互相擁擠,碰撞,爭搶著把行李扔上火車。
原來,他們都是蘭考縣的百姓,這裡實在太窮了,大夥兒活不下去,就想方設法離開這裡,逃難到別的地方。
縣委的幹部們大聲呼喊試圖維持秩序,但根本無濟於事,混亂的人群依然你爭我奪,許多人的東西在擁擠中摔掉、破碎。
當最後一個人衝進車裡,列車緩緩開出蘭考車站的時候,有一個穿著樸素的中年男子,撿起了一個擠掉摔碎的陶罐裡的菜糰子,眼睛裡已經是淚花閃爍。
這個男人,叫做焦裕祿。
一說到這個人物,大家的第一反應肯定是,教科書上那個穿著樸素、一臉笑容的基層幹部!照片我見過!好像是蘭考縣的書記,很受大家愛戴,但似乎也有不少人汙衊過他。
但要具體說起他做了什麼事,人生經歷如何,詳細瞭解過的人就少了。
其實,這是因為咱們國家的歷史太長了,哪怕是傳奇人物,大部分也只能在咱們教科書上留下隻言片語。
焦裕祿的人生經歷,其實猛得一塌糊塗。
他是越獄大師,兩次從日本鬼子的魔爪裡逃出生天;他也是傳奇偵察兵,在對國民黨74師一部的偵察中來去自如。
從打鬼子到演戲到發明家到扶貧,他是無所不能無所不通,擺過空城計,帶隊衝過鋒,猛男中的猛男。
1
要說貧窮,沒有人比焦裕祿更懂舊中國的農民為什麼窮了。
1922年,焦裕祿出生在山東淄博博山縣北崮山村一個農民家裡。
焦裕祿小時候學習很好,但從1935年開始,村子接連遭遇天災,地裡沒收成,交不起學費,焦裕祿只能輟學回家,跟著父親做小生意,到小煤窯打工。
沒過多久,父親焦方田借了點錢想翻身,結果還不了,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上吊自殺了。年紀輕輕的焦裕祿屢遭大難,只能自己挑起全家的擔子。
可禍不單行,過了兩年,日本人入侵了。
有一天,日本人來村子裡抓壯丁,焦裕祿和村子裡十幾個人一起被抓到日本人的煤礦裡當了苦力。
在撫順的大山坑煤礦窯底,中國礦工們過得是朝不保夕,沒工錢、吃的差,生了病不給治,焦裕祿村子十幾個人到礦裡,不到一個月只剩下了三個活的,人都瘦得皮包骨。
大家不想給日本鬼子幹活,焦裕祿就帶著工友們一起摸魚,讓人放哨,鬼子來了就裝作很努力的樣子,甚至故意在機器上做手腳搞破壞。
那個年代類似的事不少,被地主和日本鬼子奴役,做亡國奴,不窮才怪。
“磨洋工”這個詞就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被剝削的中國人的獨特發明,所以大家千萬不要對上班摸魚有什麼心理負擔,你這是在學習老祖宗的智慧!
礦裡的監工是一個歪嘴的日本鬼子,喜怒無常,經常打人,還仗著自己學過摔跤,故意找礦工比賽,甭管人家願不願意,拉上場就要練手,經常把人摔個半死。
然而,這些礦工裡有一個是從山東北部武術之鄉來的,也懂拳腳。
這個鬼子跟他摔跤的時候,被他連摔了三個狗啃泥,歪嘴鬼子氣得爬起來讓他向後轉立正,他只能照辦,結果鬼子從後面一刀捅進他的身體,當著所有人的面剖開了這個山東漢子的胸膛。
焦裕祿同村的爺爺焦念重看見殺人,悲憤之下猛撲過去想要奪刀,結果被日本鬼子反手一刀,連踢幾腳,傷重不治,三天之後也死了。
鬼子連殺兩人,工友們忍不了了,焦裕祿帶著大夥兒制訂了一個計劃,要殺了這個鬼子報仇!
有一天,這個鬼子喝醉了,又下井來監工,端著三八槍東瞄西瞄,看見焦裕祿提著水桶,就讓他給自己端水。
焦裕祿在給他端水的時候突然飛速伸手,一拳打中了鬼子的眼睛,然後迅速伸手搶槍,大喊一聲:“弟兄們,打死他!”把鬼子撲倒在地,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這時候,早就準備好的工友拿著鐵鍬衝了過來,三下五除二打死了這個鬼子。
大家早就商量好了,這裡戒備森嚴,大夥兒一起跑不現實,殺了鬼子之後幫助焦裕祿逃走,然後把所有責任都推在他一個人頭上,是唯一能保住所有人的辦法。
最終,在大夥兒的幫助下,焦裕祿成功剪開鐵絲網,從日本人手裡逃出生天。
可回家了好日子就到了嗎?
不,焦裕祿剛回家四天,村子裡的漢奸找上門,明著要良民證,其實就是想訛錢,焦裕祿拿不出錢,就被抓起來關了幾天。
後來,偽軍搞了個“第四方面軍”說是打鬼子的,到村子裡招人,又把焦裕祿騙了過去,焦裕祿去了才發現這裡就是一群漢奸,又想方設法逃了出來,二次越獄。
焦裕祿覺得,家裡再待下去,早晚不是被鬼子就是被漢奸抓走,於是就趁夜和家人一起逃難,幾經輾轉逃到了江蘇宿遷,在一個地主家當僱工。
要按照現在的眼光看,這一家子真的是苦難無數,一生才過了二十多年,吃過的苦就快趕上唐僧了,但實際上在舊中國,類似的事比比皆是。
為什麼舊中國老百姓窮?在這種國民政府根本無力保護民眾,大夥兒都當亡國奴的年代,命能保住就算不錯了,當然窮。
1945年,新四軍解放了焦裕祿的家鄉,建立了人民政權,日本人隨後也投降了,焦裕祿興高采烈地趕回家鄉,當了民兵。
2
解放區給大家分田地,農民有了自己的地,日子立馬就好起來了。
解放區還有學校,23歲焦裕祿難得的再一次有了上學的機會,學馬列理論,學政治工作,學打槍。
焦裕祿自己吃過被壓迫的苦,好不容易翻身,工作起來盡心盡力,很快就成了解放區的得力幹部,鄉親們都服他。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焦裕祿在這個時期的土改、建設根據地的工作,已經是在帶著窮苦人脫貧致富了。
可農民能吃飽飯了,國民黨和地主就不幹了,他們組織了地主武裝和還鄉團攻打解放區,要殺回來。
大夥兒肯定都聽過一句電影臺詞——“我胡漢三又回來啦!”
說這句話的胡漢三就是典型的地主還鄉團。
當時,還鄉團如果反攻成功,解放區的人都會被他們抓起來虐殺:
分過田地的農民和幹部們被他們拿鐵絲穿在一起遊街,男的穿肩,女的穿胸,甚至強迫親人互相活埋對方,把人丟村頭油鍋裡活活炸死,各種殘忍的手段數不勝數。
所以這個時候的扶貧幹部,不僅要會建設,還得會打仗,你得有能力保住大家的勝利果實。
而焦裕祿就是這樣,打起仗來也是個猛男。
焦裕祿幾次化裝去敵佔區搞過偵察,神出鬼沒;他也去專門學習過“石雷”,在石頭上鑽眼,孔洞裡裝藥,“踏雷”、“絆雷”、“滾雷”,揣測敵人心理,玩地雷戰,打得地主武裝心驚膽戰。
1947年,國民黨對解放區發動大規模進攻,74師要進攻崮山根據地的時候,地方民兵有一些配合大部隊的偵察計劃。
焦裕祿就帶著隊伍摸進了74師在當地的一部,抓了一個舌頭,把兵力分佈、裝備、地堡暗堡、聯絡暗號等等摸了個一清二楚,逼著舌頭畫了個草圖,最後換上國民黨的軍服,揚長而去。
這事讓焦裕祿在當地聲名遠播,大家都知道有一個吃了豹子膽的偵察兵叫焦裕祿,搞起偵察來像趙子龍。
國民黨正規軍比地主武裝戰鬥力強了不是一點,所以他們進攻的時候,一般的村子就選擇堅壁清野撤退。
但焦裕祿面對74師的一部,居然玩起了空城計,他讓人在崮山區內區外的幾十個村莊的房子上用石灰水故意寫上“某團某營駐、某營某連駐”的字樣。
然後學周瑜,故意裝作忙中出亂,把抓到的敵方間諜當蔣幹放回去透風報信,讓敵方誤以為這裡兵力很多,又拖了很長時間,讓大家多修了不少工事。
等到敵人大部隊明白上當了,跑過來進攻的時候,焦裕祿帶著大夥兒且戰且退,終於等到了野戰軍的支援,反過來把74師擊退。
在74師被吃掉的過程中,陳毅的指揮部就立在焦裕祿堅持戰鬥的崮山區境內。
很快,解放軍揮師南下,急需能力強的政工幹部一起過去做土改和政工管理,焦裕祿又被選中。
其實,焦裕祿家裡早年吃了那麼多苦,現在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完全沒必要再去危險的前線。
可焦裕祿覺得,自己家是翻了身,可中國還有很多像自己一樣的人,他們還生活在貧困之中,自己不去幫助他們,怎麼對得起共產黨員的身份呢?
到了新解放區以後,說是說做政工工作,但是不懂打仗和情報鬥爭是做不下去的,因為百姓沒有開上帝視角,新解放的地方人心不穩,分田地大家不敢要,分糧食大家不敢領,怕以後國民黨打回來受牽連。
還有一些當地土匪會玩詐降,派人混進你的隊伍當隊長,暗地給土匪通風報信,找機會把你幹掉。
你要在新解放的地方搞土改,就得證明自己有能力徹底幹掉這些土匪惡霸,老百姓才會放心地跟著你。
焦裕祿剛到彭店村的時候,當地的土匪頭子聶巒跑之前就放了一句狠話,說誰敢跟著共產黨跑,等老聶打回來,就扒了你的皮,挖了你的肝,放到油鍋裡滾三滾!
在這種地方做扶貧工作,焦裕祿是最適合的了,村裡人心不穩不敢拿解放軍分的東西,焦裕祿就一家家走到大夥兒家裡,給大家講自己年輕時候的事,大家都有類似的經歷,焦裕祿幾句話下來,就讓農民們把他當成了自己人,很快就放下了戒心。
解放區還經常表演戲劇,焦裕祿就演過好幾回,演《血淚仇》裡的王東才,他把自己年輕時的經歷帶入進去,演得無比投入,經常讓臺下看戲的農民哭聲一片。
久而久之,老百姓和焦裕祿熟悉了,知道他的為人,自然就願意配合他搞土改。
焦裕祿在這裡工作了幾年,沒脫過衣服睡覺,文能給繡花做針線,武能上陣殺土匪。
1949年,焦裕祿又調任到大營區,鎮子裡有個出名的悍匪黃四郎,啊不對,黃老三,在當地欺男霸女,身上背了80多條人命。
一開始,他根本不把焦裕祿放眼裡,他自己的兒子是解放軍,他以為兒子會為自己求情,但是他兒子專門給焦裕祿寫過信,說自己父親如果不坦白罪行,就請焦裕祿為民除害,斃了自己親爹。
有了群眾基礎,焦裕祿和黃老三一番鬥智鬥勇,佔盡上風,三擒三縱,最後把黃老三和黨羽一網打盡,公審槍決。
3
1953年,焦裕祿被派去籌建洛陽礦山機械廠,後來被選派去哈工大深造。
本來只有小學學歷的焦裕祿,愣是兩年多時間學成了哈工大的高材生。
回到洛礦後,當時廠子急需捲揚機,可這東西全國都沒有。焦裕祿又親自帶隊公關,研製出了我國第一臺雙筒捲揚機,填補了國家捲揚機科研專案的空白,化身大發明家。
因為在幾個解放區帶著大夥兒脫貧的工作做得好,能力過強,1962年,組織調焦裕祿去河南蘭考縣當縣委書記。
這又是一個艱鉅無比的任務。
蘭考縣因為是黃河故道區,所以一直多災多難,窮得叮噹響,據記載從1477年道1885年400年間,黃河在蘭考縣境內先後決口29次,改道3次,所以天災頻發,民不聊生。
史書有記載:一歲三災,三年大旱,四年大澇,麥盡乾枯,秋禾無望,田野一空,三人同行二人同食一人,若有人死不葬煮而食之。
1949年,蘭考一個縣的糧食畝產只有38.5公斤。
但凡是想升官發財的人,就不會來這種地方,在這裡要想做出政績,怕是要把自己的命都搭上才行。
上一個在蘭考嘔心瀝血的著名官員,叫林則徐。
焦裕祿剛到蘭考的時候,全縣的水利工程都被天災毀壞一空,全縣9個區有7個受災嚴重,災民19萬人,缺糧1329萬斤,缺草1802萬斤,缺煤7130噸,缺布31萬尺,缺房18000間,大量災民外出逃荒。
“鹽鹼、風沙、洪澇”,是蘭考的三害。
當地有人寫詩形容蘭考人的生活狀態:旱了給人熬鹼,澇了給人撐船。不淹不旱要飯,死了席子一卷。
電影《焦裕祿》裡那場蘭考人爭火車逃難的場面,讓人看得忍不住流淚。
焦裕祿剛到縣委召集委員開會的時候,是直接把所有人叫到了火車站,讓大家親眼看看災民們成批成批逃難的景象,多餘的,他一句話都沒說。
在那個時候,焦裕祿肯定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帶著家人背井離鄉逃難的悽慘場景,他再也不願意讓類似的悲劇,發生在蘭考縣人民頭上。
就在那個時候,焦裕祿已經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幹出一個樣子來!
第二天,焦裕祿就拿出了渾身的幹勁,他根據自己以前在解放區的工作經驗,下基層,走到人民中去了解情況。
焦裕祿靠著一輛腳踏車和兩條腿,愣是用一年多的時間走遍了蘭考縣100多個生產大隊,把全縣的風口、沙丘都一一繪圖編號,把全縣幾千條河渠繪成了排澇洩洪圖;
為了搞清楚鹽鹼地是怎麼形成的,他自己用嘴品嚐鹽鹼區的土,找大學生幫自己做科學分析,這樣的土種啥才能活;
從農民和知青那裡,他知道了蘭考縣有一種名為泡桐的樹,耐鹽鹼,命賤,長得快,乾旱時,桐樹可以散發水分,澇天又能吸收水分,還可以防風治沙,用樹林保護糧食。
就這樣,焦裕祿透過完全的考察,針對性地制訂了一系列辦法,帶著大夥兒熱火朝天地幹。
下雨天內澇多的地方,就興修水利保護莊稼,鹽鹼地就種泡桐,大家憑藉自己的雙手,一點一點把肆虐多年的三害一一制服。
但不幸的是,焦裕祿自己沒能看到大功告成的那天,他的工作太勞累了,他得了肝癌,病情迅速惡化,送到醫院治療也無濟於事。
1964年5月14日,焦裕祿逝世。
去世前,他最後一個願望,是把自己送回蘭考,埋在那片沙丘中,他活著沒能看到這個問題被解決的一天,死了也要看著同志們完成他未竟的事業。
焦裕祿的靈柩回蘭考時,十萬人民自發前來給他送葬,送他們的好書記最後一程。
三年之後,按照焦裕祿定下的計劃,蘭考縣終於解決了三害。
幾十年以後,當初他種下的泡桐成了材,蘭考的木匠把泡桐木做成灶臺的風箱賣到上海,結果,有個老師傅意外發現,這個風箱拉出來的聲音怎麼這麼好聽?
得知是蘭考的泡桐木做的以後,他覺得泡桐木非常適合做樂器,就去找蘭考木匠做。
於是乎,蘭考誕生了樂器廠,泡桐民族樂器,也成了當地的扶貧產業。
現在,蘭考的泡桐木樂器暢銷全球,2020年,蘭考全縣的樂器年產值足足達到了22億元。如果你學民族樂器,說不定你的樂器用的就是蘭考的泡桐。
焦裕祿當初帶著大夥兒種下的桐木,不僅解決了溫飽問題,還帶著大夥兒脫貧致富。
縱觀焦裕祿的一生,一直都在踐行“革命戰士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的準則,為扶貧事業奉獻了自己的一生。
焦裕祿的故事,是中國許許多多扶貧幹部中最典型的一個。
中國國土廣袤,人口眾多,按理說,咱們國家扶貧的難度比其他國家高得多,也複雜得多。
可縱觀世界各國的扶貧,從未有哪一個國家,有中國這樣的輝煌成績。
其中的原因,就在這一個個扶貧幹部身上。
中國太大了,就像焦裕祿一樣,很多時候扶貧幹部們工作的村鎮,沒有也不可能用統一的標準去解決問題,他們只能自己因地制宜想辦法,一點一點給群眾摸索路子,不少人在這個過程中就像焦裕祿一樣流血流汗,甚至不幸犧牲。
可畫裡的黃文秀、姜仕坤、毛相林、劉虎,還有祖國各地許許多多和焦裕祿類似的扶貧幹部,還是奮不顧身地勇往直前。
因為他們都是從人民中來的,老百姓吃過的苦,他們自己也嘗過,老百姓改變自己生活的渴望有多強烈,他們都親身感受過。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心甘情願為了人民的事業嘔心瀝血,奉獻自己的一切。
新中國扶貧能取得今天的成績,榮譽歸於全體奮戰在一線的扶貧幹部和廣大勤勞勇敢的人民群眾。
最後,向焦裕祿同志和他代表的廣大中國扶貧幹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