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突然想起過一個最沒有理由想起的人？比如說夢到去世近20年的外婆。
我不是一個特別念舊的人，只是有些記憶片段會像百度網盤裡的資訊一樣，偶爾被翻出來，如電影一樣一幕幕地在腦海中出現。只是，那時候沒有那麼高階的東西。
烏黑齊耳的短髮，樸素乾淨的長齒髮箍，患病不能睜圓的眼睛，高高的額頭，紅潤略微鬆弛的臉龐，安靜溫婉的笑容，有大口袋的整潔衣服……這些不是強詞描述，不是用力回憶，而是肆意的呈現，是腦海中擋不住的畫面。
不知是睡得太沉，還是睡意朦朧，夢裡突然看到小學校背後那一條不太好走的小路。那時候因為年紀小總覺得這條路好難走，每次都要抓住樹枝竹葉才好爬上去。可是我卻最喜歡走這兒，因為離外婆家近。
又是一個下雨天，我從小路攀爬上外婆的小屋門口，外婆坐在大門墩旁，挨著一張小桌子，手裡捧著一個圓鼓鼓的玻璃茶。那是一個罐頭瓶，用彩色毛線纏了很多層，那漂亮勁兒竟不輸琺琅彩瓷具！
那時候，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想拆了那根漂亮毛線來綁作業本。只是後來，我才知道那個瓶子並不好用，燙手不說，還容易裂開。
屋裡一眼就能看到簡易灶臺旁的一張老舊的高腿床，床上放著顏色青卻厚實暖和地被臥，看起來特別舒服。一根被壓扁的麥草杆，悄悄地露出來搭在床腿上。可是，平整的被臥上卻放著兩塊塑膠紙，佔滿了床頭和床尾。
靠牆的一邊放著一把大黑傘，傘把抵著牆壁，遮著被臥上的大花。雨水從屋頂漏下來“刷刷刷”地打在塑膠紙上，也打在大黑傘上，發出“砰砰”的聲音，濺起的水花把泥地板泡得溼漉漉的。
原以為外婆的這把大傘能擋住所有的雨，可我卻發現這傘漏雨——雨越來越大，塑膠紙越來越溼，地上水越來越多，竟把外婆堆放整齊的乾柴浸溼了。即便如此，大黑傘仍然穩穩地堅守著它的陣地。
我不記得外婆是不是有點耳背，聽不見這熬人的聲音，還是她試圖修補漏洞卻力不從心，所以才靜靜坐著。我連忙抬腳衝進屋去，想引流床上的積水，但是怎麼也夠不到那高高的床腿。
我氣自己真沒用，平時爬高上低的，這會兒竟無能力。於是，我抄起泡溼的柴火棒狠狠地抽打著討人厭的塑膠紙和不爭氣的大黑傘！可是雨水還是滲進厚實的青色被臥裡了，我急得哇哇哭起來……
正想跟外婆說什麼，突然被懷裡哭鬧的孩子吵醒……都說早夢是反的，我想，一生操勞的外婆在另一個世界應該過的身暖腹飽，再不必過那苦日子了。
時間易碎，經不起用力揉搓，若時光倒流二十年，我想要保護的人還是太多，只是苦於自己沒有太多勇氣和能力。人們常說“念舊，是因為現在過得不好。”細想，不是沒有道理，不是因為當下的生活窘迫，物質貧乏，只是沒有舊時的滿足感而已。
記得那次帶孩子回老家，無意間向丈夫指了指外婆的墓地，現在想起來確也不是偶然。是啊！老家的路不就是我外婆家的路和孩子外婆家的路麼！突然一種莫名的傷感湧上心頭！
生老不在個人，孝禮不分今古。唯念…已經不在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