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和室友點了燒烤外賣,喝著半瓶剩下的威士忌,室友聽到音響中傳來的歌曲,黯然地笑了笑。
室友說,“聽到這首歌,就想起自己騎行的記憶,幾年前剛入職時的五一假期,我冒失地騎著剛買了不過一個月的車子開始了第一次騎行,四天六百多公里,堅持了下來,沒想到一次的衝動,卻也是唯一的一次騎行。一路上耳機裡便響著這首《平凡之路》。”
我說,“路上肯定發生了些有趣的事吧?”
他說,“有些片段,並不新奇,卻也忘不掉。
第一天,我記得,路上的自己,不停地踩著腳蹬,像是跑輪上的倉鼠,國道上的里程碑依次閃向身後,對面迎來的指示牌,提醒著不斷靠近的陌生的城市,80公里,70公里……
傍晚時天邊的雲,被晚風修飾成一幅女子飛天的畫面,你可以輕鬆想象出她頭頂高聳的雲鬟,想象出環繞在身邊飛舞的絲帶,想象出她揚起的側臉帶著幾分倔強,而傍晚的餘暉也漸漸正為她的衣裙渲染上絢麗的色彩。
第二天,我記得,自己一度在荒寂的山路上騎行了很久,以致於我懷疑迷了路,這時,我拐進一個山坳,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山村,幾戶人家,村內幾條小路,村子小,很不成氣候。山村中有些小院,院牆石頭堆砌,齊胸高,院內樹木掩映,疏落的枝條投下交錯的影,樹幹間懸著的晾衣繩掛著幾件衣服,有孩子的,也有大人的,院內一腳則堆著乾柴,乾柴上的竹篾上晾曬著一些東西,不知是乾貨還是什麼其它東西。小山村裡,油菜花還在開著,一塊塊明亮的黃。而騎過山坳,眼前的山坡上是零星的墳包,有的有墓碑,有的則沒有,有的覆以石塊,有的則任荒草掩埋,想來這便是小山村的墳地。
我想著,生者和死者,僅隔著一道矮矮的山脊,小山村的生和死都在一處,似乎一生緊緊是翻越了那道山脊。
第三天,我記得,經過國道邊的一個小店,看到路邊“悶倒驢”的廣告牌,我買了一瓶,早聽過這個酒,酒精度數將近70度。我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僅是一口,我便感覺食道里像被投下的燃燒彈的戰壕,而火持續燃燒到胃裡。我沒再喝,將那瓶悶倒驢塞進馱包,準備遇到歹徒時,隨時做成燃燒瓶丟出去。
最後一天,我遇到一個老大哥,一副可憐樣,很像是流浪漢,但穿得還算整潔。我經過他時,他喊了我一下。
我停下來,扭頭看向他,老大哥滿臉鬍子,臉上“荒蕪”已久,一臉的無助。
他提著一個塑膠袋,走到我近旁,支支吾吾地說,‘那個……,我想問一下,那個……,Y市還有多遠?’
我問他,‘你是要去Y市嗎?’
他說,‘是,我家在Y市,我……回家。’
我只得告訴他,‘Y市不太遠,有幾十公里,但它在你身後,你走錯方向了,我就是從Y市騎過來的。’
老大哥皺了皺眉頭,回頭看看身後,又看看前面,猶豫不決。
我開啟手機地圖給他看,在地圖上指給他Y市的位置和方向。他緩慢地點了點頭,還是那副猶豫樣子。
我見他不再說話,便重新上車向前騎。當我騎了一段距離回頭,還可以看到他,遠遠地在我身後仍向這邊一步步走來。
我想,他或許並非是在這條柏油路上迷了路,而是在自己的人生中迷了路。”
聽他說完,我們一起碰了碰杯,各自喝下半杯酒。
“有沒有聽見一個聲音說,我們也在人生裡走錯方向了?”我說。
“每天都有個小人,在我腦子裡喊,可我停不下來,也沒勇氣轉身,”他說,“你呢?”
“我腦子裡的人還算消停,只是不時嚷著要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