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透過控制棉花種植和貿易積累了可觀的家族財富,並建立起自己的小王國;他與盟友計劃推翻奧斯曼總督,多次聯合發兵攻打大馬士革,在勝利之際卻出現變故,不得不外出避難;他在夢想失敗之後,遭兒子告密,被手下斬首,帶著極度的失望離開人世。
他,就是奧斯曼帝國統治下的敘利亞、巴勒斯坦一帶的阿拉伯部落首領扎希爾·歐麥爾。
扎希爾·歐麥爾這個名字在西方,東亞都不特別出名,但他在阿拉伯世界卻聲名遠播達數個世紀——他與奧斯曼帝國對抗的歷史,使到他去世時就成了傳奇人物,並且還有兩部幾乎是同時代人給他寫的傳記。
扎希爾及其部落的崛起來源於棉花種植和貿易。
眾所周知,現在的中東國家大部分都因石油而出名,但在18世紀,棉花是東地中海地區的財源,出口硬通貨。歐洲是最大的需求地區,尤其是法國的大部分棉花進口則嚴重依賴奧斯曼帝國,而奧斯曼帝國所產的棉花則來自巴勒斯坦北部加利利地區。史料顯示,18世紀時,紡織技術的進步帶來了工業革命,歐洲對棉花的需求猛增。法國從東地中海地區進口的棉花增加至原來的5倍多,從1700年的2100噸增加到1789年的近11000噸。
研究阿拉伯歷史的史學家都認為,加利利棉花所創造的財富足以滿足當地一位世襲統治者的雄心,使他強大到足以挑戰奧斯曼帝國在敘利亞的統治。
扎希爾就擁有了這個機會。
扎希爾是當時的宰伊德尼部落的首領(第三代首領),這是一個17世紀起在加利利定居的貝都因部落(阿拉伯人的一支)。宰伊德尼部落當時控制了薩法德和提比利亞之間的大片農田,期間一度擴張到巴勒斯坦北部肥沃的平原和高地。宰伊德尼部落在這些農田裡命令佃農們大面積種植棉花,與歐洲和大馬士革進行貿易,積累了可觀的家族、部落財富。
發財之後的扎希爾除了當上加利利地區的徵稅官,還在提比利亞建築城堡,組建軍隊,開始打造自己的小王國。到1740年,扎希爾已成為巴勒斯坦北部最有權勢的領袖。在打敗納布盧斯的軍閥和控制拿撒勒後,他控制了巴勒斯坦和大馬士革之間的貿易,這進一步增加了他的財富。尤其是扎希爾控制了沿海城市、棉花貿易的主要港口阿卡之後,他的地位和財富更是得到了空前的提升,就連法國人也拿他毫無辦法,稱扎希爾“太強大,太富有了!”
扎希爾領導下的宰伊德尼王國引發了奧斯曼帝國君主的不安。君主下令大馬士革總督蘇萊曼·阿茲姆抓捕和處決扎希爾,並摧毀他在提比利亞周圍的防禦工事。可惜的是蘇萊曼·阿茲姆運氣不好,第一次征戰以失敗告終,第二次在前往提比利亞的途中,他因高燒離世,部隊被解散。之後,賽達總督不敢與扎希爾決戰,大馬士革的新任總督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任扎希爾自行發展。值得關注的是,扎希爾把手還伸到奧斯曼帝國都城伊斯坦布林,在那裡他獲得了一些位高權重者的暗中支援,使其免遭帝國高層的關注,引來禍端。
可以說,整個18世紀40—60年代,扎希爾算是順風順水的,在沒有大的干擾下快速地實現他自己的雄心壯志。但是,好日子過久了,總會有一些不利的事情發生。
在度過了相對和平發展的20年後,強人扎希爾再次迎來了他的麻煩事。
1770年,大馬士革新總督試圖終結紮希爾對巴勒斯坦北部的統治。除了新總督的威脅,宰伊德尼部落周圍的一些部落貴族們也渴望看到他們好戰的北方鄰居的末日。於是,新總督與他們達成結盟組成聯軍,準備向扎希爾開戰。
面對強敵,扎希爾只能透過與另一位地方部落首領合作才能生存下來——開羅的馬木魯克統治者阿里貝伊。
阿里貝伊是馬木魯克帝國覆滅之後第一個憑一己之力統治埃及的人。他獲取埃及的土地收入,控制所有對外貿易,並向歐洲商人群體索取大量資金,毫不誇張地說,他壟斷了埃及的所有財富。
阿里貝伊的野心遠比扎希爾大。
阿里貝伊在確立了對埃及的絕對控制之後,他試圖在埃及、敘利亞和希賈茲重建他們的帝國,尋求完全脫離奧斯曼帝國統治而獨立。而扎希爾的結盟求助,對阿里貝伊來說,時機再好不過。
據史料記載,當阿里貝伊反抗奧斯曼帝國正如火如荼之際,收到扎希爾的資訊時,阿里貝伊認為這將有助於實現他最大的願望——反抗奧斯曼帝國,推翻大馬士革的奧斯曼總督,將自己的統治範圍從埃及的阿里什延伸到巴格達。
扎希爾和阿里貝伊的聯合給奧斯曼帝國統治阿拉伯行省帶來了最大的挑戰。
1770年11月,戰火開啟。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聯軍所向披靡,一路攻打到離大馬士革一日行程的一個名叫穆宰伊裡卜的村莊。大馬士革總督,面對強大的聯軍完全喪失了戰鬥的意願。就在聯軍即將完全取得勝利之際,阿里貝伊麾下的馬木魯克軍隊將領伊斯瑪儀做出了一個“他認為非常正確的決定”:不能影響朝覲,撤軍。扎希爾對此震驚不已,但抗議無效。
阿里貝伊最終對伊斯瑪儀採取了什麼懲罰措施,史書上沒有過多記載。
反正阿里貝伊於1771年5月,向敘利亞派遣了由穆罕默德貝伊統帥的第二支部隊。
穆罕默德貝伊率領3.5萬名士兵,橫掃了巴勒斯坦南部,在雅法同伊斯瑪儀指揮的軍隊匯合。會師後的兩支軍隊勢不可擋。他們穿過巴勒斯坦,在一次小規模戰鬥後,於當年的6月將奧斯曼總督趕出了大馬士革。
阿里貝伊幾乎已經實現他一生為之奮鬥的重建馬木魯克帝國的願望。
然而,不可思議的事情又發生了——在沒給任何警告和解釋的情況下,穆罕默德貝伊率軍離開大馬士革,返回開羅。
事情還是出在伊斯瑪儀身上。
伊斯瑪儀的理由是:穆罕默德貝伊犯下了嚴重的罪行,不僅冒犯了奧斯曼帝國的君主,也冒犯了他們的宗教;奧斯曼帝國不會允許這樣一場大規模的叛亂在今世不受懲罰,真主也會在後世追究他們的責任;阿里貝伊同俄國女皇簽訂了反對奧斯曼帝國君主的協議,這背離了伊斯蘭教的道路。
本身就有野心的穆罕默德貝伊在伊斯瑪儀的“指責”下,動搖了。於是,他們兩個撤軍揮師埃及,決心推翻他們的前主人阿里貝伊。
面對穆罕默德貝伊和伊斯瑪儀的決定,扎希爾當時除了懵圈,震驚之外,還有巨大的風險——冒著單獨面對奧斯曼人的憤怒,而“大馬士革人完全被這件奇事震驚了”。
後果可想而知,在簡單的抵抗後,1772年,阿里貝伊逃離埃及,同扎希爾一起在阿卡避難。
不甘心的阿里貝伊在還沒來得及調集規模足夠大的軍隊去對付他自己建立起來的強大的馬木魯克家族的情況下,便倉促行動。1773年3月,他率領一支小部隊向開羅進發,為恢復他的王國做無望的努力。穆罕默德貝伊的軍隊與之交戰,徹底擊潰了阿里貝伊的部隊。阿里貝伊受傷被俘。穆罕默德貝伊把他的前主人帶回開羅,將他軟禁在自己家裡。一週之後,阿里貝伊去世。阿里貝伊死後,謠言不可避免地出現了,稱這是一場謀殺。“只有真主知道他究竟如何死去。”
阿里貝伊的死對扎希爾來說是一場災難。
1774年7月,奧斯曼帝國與俄國簽訂和平條約,結束了長達6年的戰爭。緩過勁的奧斯曼君主命令穆罕默德貝伊率軍去推翻這位巴勒斯坦強人。1775年5月,穆罕默德貝伊的軍隊佔領了雅法,屠殺了當地居民。6月初,穆罕默德貝伊佔領了阿卡。讓人沒有想到的是,穆罕默德貝伊,這位矍鑠、健壯的埃及馬木魯克統治者剛一佔領阿卡就病倒了。1775年6月10日,他突然死於高燒,留下種種神秘的猜測。
幾天後,扎希爾收復了他的城市,恢復了城市的秩序。但事實證明,扎希爾的解救是短暫的。奧斯曼帝國派海軍上將哈桑帕夏帶著15艘艦船出戰,要求扎希爾臣服並補繳稅款。當時已經年邁的扎希爾無力對抗奧斯曼帝國,準備隱退,去投奔他在黎巴嫩南部的什葉派盟友過晚年生活。
扎希爾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兒子背叛了他。
扎希爾的兒子奧斯曼“懷疑父親假裝撤退,一旦有機會就重新掌權”。於是,他找到在父親手下效力多年的北非將領艾哈邁德·阿加·德尼茲利,召集了一群北非僱傭軍,伺機伏擊扎希爾,向海軍上將哈桑帕夏邀功。
最終,扎希爾在出城的時候,被刺客們刺死,德尼茲利砍下扎希爾的頭,以此作為戰利品獻給奧斯曼海軍上將哈桑帕夏。
讓德尼茲利沒有想到的是,奧斯曼海軍上將哈桑帕夏非常痛恨背叛之人——立馬命令手下把德尼茲利帶走,勒死他,把他的屍體扔到海里。
綜觀扎希爾的一生,是複雜的,是渴望改變人生軌跡的有爭議的一生,但其目標太小,由於侷限性沒有上升到民族責任感的高度,最終以悲劇結束。他一生雖然多次反抗奧斯曼帝國的統治,但遺憾的是,窮其一生,也沒有實現自己的夢想。
扎希爾的死雖然結束了奧斯曼帝國統治阿拉伯世界250年來最嚴重的內部挑戰,但並不意味著阿拉伯世界地方統治者的終結,18世紀之後,又有阿拉伯強人出現,開始挑戰奧斯曼帝國的統治。(青鏡臺原創文章,剽竊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