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蘭香,1992年1月生人,2022年1月3日,我過完了自己的30歲生日。
30歲的生日很簡單,女兒從幼兒園拿來了別的小朋友過生日時候的蠟燭,帶到了燒餅鋪,插在了一塊糖餅上。
歡歡忽閃著大眼睛告訴我讓我許願的時候,我緊緊盯著店鋪對面的彩票站,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想要1800萬。
如果我買一注大樂透,兩塊錢買一組號,再用一塊錢追加,中一等獎的話,那麼獎金就是1800萬。即便是稅前,1800萬也足以解決我人生的所有難題。
因為,我有一個每天都不回家無所事事的丈夫,一個得了糖尿病每天要打胰島素的婆婆,一個腦梗死的父親,歡歡還要上幼兒園,家裡的生計需要維持,如果我有1800萬,起碼,我有足夠的能力毫無愧疚的離婚,獨自帶著女兒,和父親過衣食無憂的生活。
每天晚上做好飯,伺候嘮叨的婆婆吃完飯,再把歡歡哄睡之後,我便帶著中1800萬的幻想在樓下燒餅鋪和麵,那是每天唯一能感到輕鬆快樂的時候,哪怕只是幻想,哪怕永遠成不了真,起碼我也能帶著希望活下去。
然而很快,我連那點可憐巴巴的幻想時間都被生活剝奪了。
我無事不登燒餅鋪的“模範”老公——魏明,趁著夜色,來到了我的面前。在這之前,他已經三天沒有回家了。
“媳婦兒,忙著呢?”魏明一臉笑嘻嘻從鋪面走進來,他發紅的顴骨暴露了他一定喝過酒。
我自顧自的揉搓著手裡的麵糰不理會他,其實我可以用和麵機,但是商鋪的電費要比居民樓貴一倍。
“我幫你!”魏明擼起袖子就要搶過我手裡的活計,“這種粗活怎麼能讓媳婦做呢!”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殷勤、溫柔過,上一次,還是在我們訂婚之前,他搶著幫我洗碗的時候。
我鬆開手,看著魏明,“說吧,什麼事?”
“嘿嘿”,魏明撓了撓後腦勺,道:“我、我想拿點錢!”
一切都在我預料之中。這是他和我結婚五年以來,第37次說這句話——“我想拿點錢”。
我低下頭,繼續忙活,不再理會他。魏明從來不會把“拿點錢”變成“給你錢”,拿走的錢用在哪裡我也心知肚明。
結婚之前,我是一家生意爆火的連鎖早餐店的服務員,他是一個外賣小哥。取餐的次數多了,我和他也就熟悉了。後來和所有俗套的故事一樣,帶著我父母的反對,我們瞞天過海式的結婚。而且是裸婚。
這家燒餅鋪是我堅持要開的,雖然在老舊社群裡,但是人流量穩定,房租相對便宜,更重要的是,我不再受餐館老闆的支配,方便我接送歡歡去幼兒園。素燒餅一塊錢,能賺五毛,肉燒餅兩塊錢,能賺一塊,一天生意好的時候能賣三百個燒餅,生意差的時候可能也就一百個不到。收入微薄,但起碼穩定。這是我最初的想法。
但是這份微薄的收入也要提防家賊,不對,是家裡的強盜。結婚兩年後,魏明藉口創業辭了外賣員的工作,整日和一條街外的“侯記菜店”的侯老闆在菜店外面的牌桌上討論“創業大計”,結果就是,魏明學會了鬥地主,炸金花和十三么,家裡的錢從餘額寶裡的五萬變成了兩千。“侯記菜店”依然生意興旺,而我的“蘭香燒餅鋪”連這個季度四千五的房租都難以支付。
“媳婦!老婆!”魏明的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
我繼續按揉著手裡的麵糰,低聲回答:“我沒錢。”
“沒錢?”魏明急得圍著我轉了個圈,“家裡的錢呢?”
“店鋪要交房租,店裡的流水還要攢幾天才能交上這個季度的。”
“哎!不是,店裡這段時間、這個季度沒掙錢嗎?每天不都是五六百的流水嗎?”魏明質問我,那急得沙啞的聲音充滿了對我們倆生活現狀的無知。
“咱媽要打胰島素,孩子要上學,前段時間疫情,街坊有很多都不出門,生意沒那麼好了。”
“那多多少少也得剩點吧!快給我!”魏明扒拉了我一下。
“你要錢幹嘛?”
“你別管,我明天一早還你。”
“我說了,沒有!”
“噝……”魏明抽了一口氣,用手指著我,這是對我發出的警告。
其實還是有盈餘的,但是這錢給了魏明,孩子這個月幼兒園的學費都交不上,我受再多的委屈都不想歡歡因為費用受老師同學的任何白眼。
“真的沒錢了,再拿這個店都要開不下去了。”我軟下聲音,半帶著哀求。
晚上七八點鐘,一些人聚集在對面的彩票站,偶爾聽到我們兩個人爭執的隻言片語不時探頭探腦的望過來,只有魏明不覺得丟臉。
“今天晚上,我和老侯組局,一定能贏。”魏明跟我挑了挑眉,他在暗示我他和老侯之間一定有不可言說的勾當。
“魏明,你要是想賺錢就踏踏實實找個班上,和老侯那種人混沒有出路的。”
“踏實上班?哦!你說送外賣啊?”魏明嗓門大了起來,他一臉的怨氣,“一天風裡來雨裡去,要麼上午沒單,我在外面活活站一上午,要麼中午,晚上訂單瘋了似的推給我,我像條瘋狗一樣在大街小巷裡亂竄。春天吹沙塵,夏天澆大雨,秋天頂大風,冬天吃暴雪。我一年感冒十幾次,電瓶跑壞三個,大大小小的車禍不下五次,哦,這就是你說的出路?”
“沒人逼你非要送外賣的,”我嘆了口氣,“你可以做別的。”
“所以,給我錢,現在!”魏明很生氣,他不想在跟我廢話,用力捏著我的肩膀。
“好!”我不想再跟他重複“好好生活,改過自新”的廢話,此時此刻,我只想一個人安靜的和麵,不按時發麵,明早的燒餅就不能及時出鍋,會錯過上班族的早高峰!歡歡還得交學費呢!我咬了咬牙:“我給你錢,你看著!”
我開啟手機裡的微信和支付寶,給魏明看了看裡面的餘額,總共不到五千。“你要多少?”我把手機摔到面案上,大聲問。
“四,四千!四千五吧!”
魏明只給我們妻兒老小留不到五百塊。在他的心裡,他自己佔十分之九,我們?他媽我婆婆,我,歡歡加在一起只有十分之一。
我抬頭看著這個比我高一頭的男人,他不再直視我,我把手機塞到他手裡:“你自己轉!密碼是歡歡生日。”
“我知道。”魏明拿過手機,熟悉的收錢提示音在這一刻顯得特別刺耳。
我望著支付寶的餘額為零的介面,想到曾經的魏明騎著小電動跟我求婚,承諾要帶我過上有房有車的生活。呵,人生,總是這麼諷刺。
“明天,等我訊息。”魏明摔門而去,我看著他的背影,狠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如果知道婚後的生活變成這樣,我寧願甩一千個,不,一萬個耳光讓自己清楚的看清眼前這個男人。
街區店鋪的燈都暗淡下來,各個店鋪都不再有什麼來往的客人,除了對面的彩票站,依舊有一群人在裡面站著。他們大多望著顯示屏上往期的中獎號碼,叼著煙,沉默不語。
開獎的時間早就過了,我開啟手機頁面,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核對,我期望這千萬分之一的機率會降臨到我的身上。可手裡的這張希望,一秒鐘之後就變成了廢紙一張。
我叫李蘭香,這就是我一無所有的生活,這已經很落魄,可我哪知道,這天以後,我生活的至暗時刻將要到來,在那時,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將萬念俱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