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一個夜晚,王玉婷望著月亮,一遍遍自言自語道:“郝永興,你為什麼沒來找我?”
王玉婷以為自己找到了一生相伴的人,她想到了無數的可能,相擁在村後鬱鬱蔥蔥的大樹下,牽手在插隊的鄉間小路中,回到青島見彼此的家人。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封她放下一切矜持送出去的情書,郝永興見到已經是在五年之後。有些錯過,便是一生。
兩位青年一見如故,一來二去產生感情
1974年,高中畢業的青島小夥郝永興決定響應國家號召,前往鄉下接受中農教育,郝永興成為廣大知青中的一員。
山東省安丘縣逄王公社,此處距離青島二百多公里,這是郝永興此行的目的地。雖然需要幾個小時的路程,但旅途十分開心。同行的十幾人,有同學,有校友,也有其他學校的畢業生。都是青年男女,很快便熟絡了起來。
坐在汽車上,郝永興握著《小城春秋》,看著窗外的景色飛一般的倒退,思緒已經飄到了百里之外,插隊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自幼在青島市裡長大的他憧憬著農村生活,也忐忑著。
逄王公社乙家莊五隊的隊長姓肖,是個熱情的中年漢子。他將男知青安排在自家廂房,將女知青安排在了另一位女社員的家中。就這樣,包括郝永興在內的七男五女在此便落了戶。此時的郝永興還不知道,在這裡他將遇到自己的初戀,或者說遇到那個讓他遺憾一生的人——女知青王玉婷。
嚴格來說,郝永興與王玉婷本就認識。兩個人同為青島三中的學生,是同級校友。巧在兩人都是各自班級中的班幹部,也就有了些許接觸。當然,那時候的女孩子多是靦腆的性子,兩人放學雖然同路,也都會刻意保持距離。所謂的接觸其實就是偶爾見面時紅著臉點點頭,或者笑一笑。
心理學中曾有研究,陌生的環境更容易產生愛情。是因為在陌生的環境中,原有的社交體系崩塌,人的情感需要有個依託或者說依靠的地方。王玉婷與其他男知青都不認識,所以郝永興給她帶來了很多安全感。
高粱到了快要成熟的時候,需要先去摘掉高粱葉,既能夠減少養分的流失,還能夠增加光照使高粱更好成熟。九月流火,這群來自青島城裡的少男少女們,趕上了摘高粱葉的時節。高粱稈較粗壯,能長3至5米,人走在其中會被瞬間“淹沒”。
烈日炎炎,無雲無風,第一次參加勞動的知青們很快便又累又渴。儘管如此,卻沒有一人退出。王玉婷這位出生在幹部家庭,從小受到寵愛的小公主也在咬牙堅持。她不想說自己頭疼,也不好意思說自己處於生理期有些虛弱無力。就這樣,終於堅持到了收工的時候,她累壞了,甚至沒有去吃晚飯便一頭紮在床鋪之上。
夜深人靜,王玉婷卻在頭疼中醒來,發燒伴隨著嘔吐。社員連忙找了村醫,她中暑了。打針吃藥,一番折騰下來,王玉婷又昏睡了過去。第二天,王玉婷覺得自己好了很多,不想被人說“嬌氣”,便拒絕了社員讓她再休息的好意,一起下地去了。
又是驕陽似火的一天,又是汗流浹背的一上午,王玉婷揹著兩捆高粱葉,終於還是暈倒在了中午收工的路上。
郝永興此時就在王玉婷的身後,沒有任何言語,直接背起她便往村醫家跑去。村醫看著臉色蒼白的王玉婷,不敢再輕易下藥。郝永興趕忙接過肖隊長拉來的小推車,與其他幾名知青一起帶著王玉婷去往衛生院。
衛生院的檢查細緻全面,很快便有了結果,王玉婷只是嚴重中暑,沒有生命危險。站在門外的郝永興聽到這個結果,微微皺起眉頭舒緩了下來。
回到居住的地方,王玉婷不想讓大家擔心,也就沒再堅持幹活,好好地休息了兩天。閒談中,女知青們告訴她,是郝永興揹著自己去的村醫家,也是他拉車送自己到衛生院。王玉婷的臉有些發燙,畢竟是十八歲的少女。雖然想單獨跟郝永興說聲謝謝,但是又怕別人說閒話,於是她便將自己帶來的特產分給大家表示感謝。
當然這其中也有郝永興,郝永興是個心思細膩的男孩,他將王玉婷送給他的特產收了起來,又在納涼的傍晚單獨叫出了王玉婷,還給了她。不是不願意接受那份感謝,而是說你需要加強營養。
知青們的飯一直由肖隊長的媳婦做,雖然當時的條件不好,但是肖家嬸子也是變著法地讓飯菜更好吃一些,同時把自己種的蔬菜給知青們吃。吃過飯後,郝永興總是搶著去刷鍋洗碗。肖家嬸子很喜歡這個懂事的男孩,便偷偷給他煮熟的雞蛋吃。郝永興將雞蛋裝在兜裡,也悄悄拿給了王玉婷。王玉婷看著手中的兩個雞蛋,心立馬就暖了。
村民開始起鬨二人,因為高考離開農村
山中不知歲月,這下鄉的生活雖然勞苦,但也有種隱居的味道。1977年,知青們已經在逄王公社乙家莊三年有餘,不僅農活做得順手了,與鄉親們的感情也是愈加深厚。知青們現在搬到了新蓋的房子,卻不曾忘記在肖隊長家吃住的歲月。秋後,肖隊長家有喜事,大兒子結婚,知青們全都過來幫忙。
結婚當日,郝永興因為字寫得好,便自薦寫禮單,王玉婷站在旁邊,收收禮金,迎來送往,配合得好不默契。村書記看到這一幕,笑道:“郝小子與王家姑娘,你們兩個金童玉女一般,要不要等忙活完這一攤婚事,我給你們也牽個線?”
說完身邊的鄉親們也跟著起鬨,兩人臉紅得不行,王玉婷終究是個女孩子臉皮薄,連忙叫來另一名知青,自己跑到院子邊上幫忙燒火添柴去了。郝永興偷偷瞄了一眼王玉婷,柴火的光映在臉上,王玉婷臉頰帶紅地笑著。
其實在三年的朝夕相處中,郝永興與王玉婷都對彼此產生了喜歡的情緒。只是郝永興家條件差,有些自卑,又擔心王玉婷對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意思,所以一直不曾開口。
而王玉婷是一個靦腆內向的姑娘,所以也一直將那份激動藏在心裡。經過這次婚禮的玩笑,郝永興雖然心動,但依然沒有表露什麼,殊不知這位要強的姑娘已經下定了決心。
郝永興喜歡讀書,來到乙家莊不僅帶著高中時的課本,還帶著許多小說。不知是親近的心理作祟,還是喜歡小說話本,王玉婷經常找郝永興借書看。這個傍晚,王玉婷拿著《小城春秋》找到了郝永興,說道:“真喜歡這本小說,別弄壞了,指不定哪天我又來找你看一遍。”說完話,沒有道別便紅著臉走開了。
郝永興沒有看出任何異樣,便回身進了屋裡。原本想著翻看兩眼,看到書桌上的高中課本便放下了小說。1977年9月,國家恢復了高考。插隊三年,郝永興一直不曾放下學習。透過自學的方式考大學是困難的,在鄉下不僅沒有更多的材料,也沒有可以請教的師長。郝永興只能全身心地投入的課本之中。
12月,郝永興如願考上了大學。三年時間,乙家莊的鄉親們已經將勤勞懂事的郝永興當成了自己家孩子,得知他考上大學的訊息,全村人跟著歡喜。在離開乙家莊的那一天,很多鄉親都來為他踐行,肖隊長殺了他家的大公雞,兩杯水酒比過年都奢侈了許多。
郝永興說這是我的第二個故鄉,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可是郝永興等了好久,也沒見到他想見的那個人,他想告訴她,我將這本我最喜歡的書送給你——《小城春秋》。
人生若只如初見,勸君珍惜眼前人
大學四年,郝永興將自己曾經最喜歡的那本書放在了角落裡,看到過無數次,卻不曾拿起,因為那本書會讓他想起來故鄉的那個人。他心想:“離開時,王玉婷都不曾出現,原來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畢業後,郝永興選擇了留校任教,成為一名大學老師。隨著心態的成熟以及工作的穩定,他終於不再自卑,心裡還是在想:“我們是不是有可能?”
這樣的想法無數次出現在自己的大腦,卻也被自己無數次否定,終究是少年的往事,人家沒準早就結婚生子。雖然有些遺憾,但也漸漸釋然了心中的那份情愫。
然而生活最會捉弄人,總有一些東西在你想忘記的時候,卻又以你意想不到的形式出現在你的眼前。畢業後的第二年,郝永興心血來潮,翻起了那本《小城春秋》。翻頁間,一張紙片從中滑落,書寫著兩行小字:郝永興,我想和你在一起。明天傍晚,我在村口等你……
郝永興淚流滿面,衝出了門,向著王玉婷家跑去。到了發現王家已經搬家,鄰里去處無人知曉。他坐車到乙家莊,肖隊長告訴他,自己離開的第二年,王玉婷就走了,聽說去了紡織機梭廠。他又到機梭廠,沒有她的訊息。再聯絡知情朋友,也沒人知道她的去向。就這樣,郝永興走過了那些熟悉也不熟悉的地方,問過了那些認識或可能認識的人,可惜半點訊息全無。
2004年,距離郝永興下鄉插隊已經過去了30年。有知青組織去乙家莊,他也終於再一次見到了王玉婷,可惜物是人非。王玉婷已為人母,而郝永興也在32歲那年,在家人的催促下結婚。
王玉婷緩緩說道:“因為父親的政治問題,我們被迫搬家,丈夫出國深造再也沒有回來。”郝永興張張嘴想再說什麼,王玉婷勉強一笑:“年輕的往事,都過去了。”分別時,郝永興還是說道:“對不起,五年後才再次翻起《小城春秋》。”郝永興看到王玉婷的眼中有淚光閃過。
那塵封五年的情書,徹底改變了兩人的命運軌跡。如果能重來,郝永興會不會放下自卑,將未曾說過的話說出口。如果能重來,王玉婷是否會選擇直面那個在她心中烙印的男子,大聲說道:“我想與你在一起。”可惜沒有如果。而這我們稱之為初戀,我們稱之為遺憾。而這遺憾,哪怕生活再幸福,也無法彌補。人生若只如初見,勸君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