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來,每到徵兵季,電視臺都會播放解放軍各軍兵種的宣傳片,每當看到那金戈鐵馬氣吞萬千如虎添翼般的精彩畫面,心情就特別激動,不由地回想起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參加的幾次接兵經歷…當時國家尚未改革開放,部隊的武器裝備比較陳舊,部隊戰鬥力的保障,還是靠人員數量上的補充。故每年的十一、二月份,部隊會臨時抽調人員組建接兵團、接兵連。(當時地方上稱徵兵,而部隊方面習慣叫接兵),臨時組建的接兵團主要是和各省市縣的軍分割槽、武裝部對接,進行政策上的把控、兵員調解、服裝發放、軍運等工作。而接兵中的目測、走訪、政審等具體工作由接兵連完成。一個接兵連八、九個人,幹部擔任連長、排長,老戰士當班長,特殊情況會增派一名軍醫。到所分配的地方後,連一級的接兵人員,就會下沉到公社一級。
那個年代儘管沒有廣播電視等媒體的造勢及宣傳,但“一人當兵全家光榮”的信念早已深入老百姓的心裡。下到公社的第一項工作,就是在各村(生產大隊)民兵連長的配合下,和符合當年徵兵條件的(年令18~22週歲,家庭出身貧下中農)的農村青年見面,又稱為“目測”。
七十年代能當兵,不僅是“光榮”一詞所能表達出來的,簡直就是農村青年“神”一般的夢想。多年以後的今天,我的腦海中還常常浮現一些偏遠山區的農村青年,初次見到穿軍裝的接兵人時,那種畏懼、羞澀、羨慕而又充滿期望的眼神。
目測摸底後,要開始身體撿查了,體檢站大多設在公社的學校裡,教室當科室,醫護人員由縣醫院及各公社衛生院抽調,體檢按國防部頒發的《應徵公民體格檢查標準》執行,標準共八章、60條,分內、外科、五官科、眼科、口腔科及其它輔助科室展開。標準制定的很嚴謹,甚至說也很殘酷,因為採用的是單科淘汰,某一項不達標就出局了。記得淘汰率高的是外科,外科撿查室一般設在幾間大房間裡,室內地上鋪墊新的蘆葦蓆,生二個大火爐,受撿人員要求脫掉身上的所有衣物,五人一組接受男醫生的仔細檢查,如有偏平足、腋嗅、四肢活動不協調、身上有大的疤痕等(當時沒有紋身現象),一輪下來,有不少人的體檢表就撤下來了,透過各個科室檢查合格的表格,傳送到主檢室,由資深的大夫按每個人體檢表上的結論,評判岀甲、乙、丙三大類
甲類:符合海軍潛艇兵(潛水員)標準
乙類:符合海軍水面艦艇水兵、陸軍坦克兵、空軍傘兵標準
丙類:符合陸軍、武警及海空軍的陸勤兵標準
(空軍飛行員的選拔不在此標準內)
最嚴達標的是海軍潛艇兵,因水下的特殊環境(海水每深10米要增加一個大氣壓)及救生裝具要用嘴咬住呼吸器等,故耳內鼓模不能有內陷,鼻咽管必須通暢,牙齒不能有氟斑,必須排列整齊, 咬合間距不能大於0.3毫米等,如此嚴苛的條件,僅有百分之一、二的達標率,所以當時有的縣分到十幾個潛艇兵的名額,都很有壓力,怕完不成任務。乙類和丙類的合格人員就多了,假如當年同一地區有不同要求的接兵單位,先從符合要求的優先選擇,如沒有,乙類和丙類人員統為陸勤兵員。七十年代北方農村青年受教育的程度普遍不高,在文化程度這塊,除潛艇兵、水兵及坦克兵最好初中以上文化外,其它的兵種小學文化也行。另外當時陸勤兵中還分出一種“陸特”兵(不是現在的特種兵,當年還沒有),主要是到部隊從事電臺、機要及偵聽工作人員,“政審”條件要高於一般兵員。
體檢工作結束後,徵兵辦會將合格兵員名單分給各接兵連,然後由接兵人員到所負責的村裡進行走訪,瞭解應徵青年的表現及親屬關係等。這步工作完成後,縣武裝部及徵兵辦招集地方有關人員及接兵部隊的負責人,坐在一起開會叫“定兵”。那個年代,雖然貧困但政治空氣比較純潔,加之透過初步走訪,每個即將入伍的人員的自然情況一清二楚,所以很少見到託關係走“後門”現象,當然定兵會上也有爭議,最多的是地方上會推薦年滿22歲的,而部隊喜歡年齡小的,如有個別有文藝、體育方面特長的,不同的單位也會暗中叫勁,但往往都會協調解決。
兵員一旦定下來,距起運還會有段時間,接兵人員會利用這功夫,開始真正的串門式家訪,和新兵的父母見面,氣氛熱鬧,特別在民風純樸的農村,老人們會拿岀家中的花生、紅棗、雞蛋等土特產招待。但老實講七十年代我國北方如河北、山西及山東等省的農村,老百姓的生活還比較清貧,沒有幾家能拿出白米白麵,大魚大肉的,加之接兵有紀律,所以在我的幾次接兵經歷中,幾乎沒有在新兵家吃過飯。
七十年代最初的幾年,接兵是要打揹包的,因為當時除了縣城裡有招待所,下面公社一級都是住在臨時騰岀來的房間裡,生個火爐,睡土炕或打地鋪,吃飯也是和工作人員一起在公社食堂就餐,交固定伙食費或自己買餐票,主食饅頭玉米餅小米粥,付食白菜蘿蔔偶爾有點肉,印象深刻的是某年在河北一個偏遠山區,一天下了場小雪,我們幾個戰友,從村裡家訪回來,一進食堂,大師傅笑著對我們說;今天改善伙食,你們回來正好,只見他用麵粉烙了一些大餅,然後切成細條,將大鐵鍋燒熱倒油放五花肉煸炒,放切好的白菜翻炒後,將麵餅條均勻地撒在上面,蓋上蓋子悶了十來分鐘,開啟鍋蓋的那一瞬間,哇!一股香氣樸鼻而來,吃在嘴裡更加香甜無比…在以後的若干年裡,可以說享用了不少美味佳餚,但當年那種沁入肺府的香甜味覚,再也沒重現過。
歲月悠悠,往事已矣。七十年代出來當兵的人,大多早已復員、轉業或退休了。整個七十年代我共參加了六次接兵,累計接觸的兵員,起碼有上千人,但是每個新兵到部隊後,會分在不同建制的單位,只有在接兵時具體負責並家訪過,或到部隊後分在了一個單位的少數人,還有印象或聯絡,記得某年我在遼寧丹東接過的一個兵,表現出色,被選拔國外學阿拉伯語,後任職國防部維和辦主任,大校軍銜。
還有一件讓我特別興奮的事,今年我在頭條號上看到了在我國無數軍迷中享有很高聲譽的傳奇戰地記者,香港鳳凰衛視駐莫斯科首席新聞官_盧宇光。他曾是我接過的兵,我們當年相識在浙江省的黃岩縣,他做為下鄉知青,在當地應徵入伍。定兵後,他常來我們住的地方玩,小夥知識面廣,熱情大方,而且長的帥氣、陽光,當然深受接兵人員的喜歡了。因他要去的單位是“陸特”兵條件,必須要有一次家訪,而當時黃岩到杭州的交通頗有不便,往返一趟要兩三天。正巧春節過後(那年新兵起運時間安排在春節後,我們在當地過的年),我有到上海辦事的機會,故接兵連領導,安排在返回時順便去杭州家訪。當時文革剛結束,他父母均為地方機關幹部,也剛復岀不久,聽說自己的孩子到海軍服役,雙喜臨門啊,非常高興,熱情地留我在家裡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飯後還陪我一起去省政協禮堂,看了一場紹劇《十五貫》,那也是我生平看過的唯一一次紹劇。
到部隊後,因我們彼此的單位相距甚遠,沒有見過面也沒聯絡。幾年後他提幹後調到機關當新聞幹事,有過交往。後來他轉業回杭州了,就斷了訊息。二千年後,我在一次偶然去南方出差時,在鳳凰衛視上看到了他的節目,這時的他己是很有名氣的戰地記者了。而他的種種傳奇故事,我還是從頭條號裡的報道中逐漸瞭解的。
對他取得的成功,我由衷的祝福他,並且一直關注他,做他一輩子的忠實粉絲。同時也非常感謝頭條號上精彩報道,為我們搭起了心靈上的橋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