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清冽的漠風,踏著鬆軟的黃沙,他一股勁兒地往前走,翻過了一道山樑又一道山樑,恨不得翻過眼前這座山樑後哨所就在眼前,可是他一次次地失望了,當他疲憊地翻過一道道山樑,穿過一個個乾涸的河床,始終沒有看到任何有人活動的痕跡。他的腦子一下子懵了,心裡很清楚,自己一定是迷路了,而且是在戈壁深處迷路了。
他站在一個周圍長著駱駝刺的沙包上,在他的腳下,沙丘像一道道凝固的海浪,伸向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遠方,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派荒涼景象,寂寥而又單調的景色,自然界的一切彷彿都被禁錮了,沒有生命、沒有音響,沒有色彩,只有風呼呼地颳著,多麼可怕的寂靜啊!這是他跟小分隊走散的第一天,也是最可怕的一天,在此後的日子裡,他將要承受一生中難以想象的痛苦。這是被神靈詛咒的一天,水壺還剩下半壺水,他不敢再喝一口,哪怕是一小口都不敢喝,要是走不出去,他可能就永遠留在這裡了。黑夜漸漸籠罩了大地,走了一天,他確實很累了,累倒是沒什麼,怕的是無邊的寂寞,他覺得自己好像被一股洶湧澎湃的海浪捲到了一個四顧茫茫的海島上,海浪退走了,濤聲遠去了,偌大的島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和恐懼。
來到西北邊疆四年了,作為一個超期服役的老兵,在將近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裡,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彷彿不在軀體裡,他雖然生活在連隊這個集體中,每天起床、跑步、訓練、執勤……但好像不受自己意識支配一般,僅僅是一種機械的運動,像落葉、飛花、飄雨,還是一葉扁舟,飄飄蕩蕩,無依無傍,自尊心特別強烈的他終於認識到自己過去太幼稚、太無知天真了,自己太缺乏社會經驗了,總喜歡把一切事情往有利於自己的一方面想,可是這些設想被現實撞擊的粉碎,他訓練刻苦,思想覺悟也高,可是就是文化低,考軍校無望,想提幹,但是沒透過,轉自願兵也沒成,自己已經超期服役,不知路子在何方,是繼續留在部隊,還是復員回家,兩種思想反覆在他頭腦裡打轉,就像現在困在戈壁中一樣煩惱。
為了排遣心中的煩悶,他學會了彈吉他,每每煩悶之際,他就會彈起他心愛的吉他,這把吉他是一個復原老兵給他留下的,吉他表面呈現出美麗的花紋,漆面發亮,透亮照見人影,演奏時聲樂優美,夜深人靜之際,凝視著自己的心愛之物,淚水就在他眼裡打轉轉,但總是掉不出來,似乎往他心裡去了。但只要彈起他心愛的吉他,他的心就會立即好轉起來,眼前的處境和不快很快就會煙消雲散,他的心在音樂的海洋中漂流著、遊蕩著,心隨著優美的旋律沉浮激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