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洲
我西安的小屋有個陽臺,不大,約有六平米,電腦桌緊挨著陽臺西牆靠牆,桌上面依牆鑲嵌著四層書櫥。陽臺東頭放著洗衣機,以及一些雜物和幾紙箱子書。窗臺上擺著幾盆花草。陽臺雖小,但它是我最喜歡待的地方,有事無事都要在這裡轉轉,尤其是疫情期間,我在這裡散心,在這裡看書喝茶,在這裡上網敲擊鍵盤寫作,小小的空間,收留了一顆嚮往自由的心。
站在陽臺上向南瞭望,天氣若晴好,偶爾可以在樓房的間隙隱隱約約看見秦嶺。但是在大多數時間,目光都是被樓房和灰濛濛的天色遮蔽,尤其是在冬季。好的是陽臺以外的空間比較寬敞,並不使人感到壓抑,陽臺正前方的小高層距我有幾百米遠,附近僅有一座高層。西側還有幾畝空地,據說是一家企業存放材料的地方。實際上多年來它一直空著,地裡長著雜草,上面鋪了一層建築工地上常見的藍色塑膠網。小區和企業各自都築有隔離牆,兩牆之間,夾著一條南北向的老舊鐵路,寬約一二十米,平時每週有一兩次火車通行,但四五節車廂,噪音很大,但時間不長就消失了。從2009年算起,斷斷續續在此居住了十三四個年頭,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了。時間是感情的催化劑,我也越來越喜歡窗外的環境。住在三樓,不高也不低,凌空的空間就是我陽臺視野的延伸。
從陽臺上向下看,四五棵女貞樹蓊蓊鬱鬱,樹梢剛好與我平視,敦厚的樹葉之間掛滿了一嘟嚕一嘟嚕小小的紫色顆粒,引來各種小鳥前來狂歡啄食,中午十二點氣溫升高後,鳥們不知從哪裡就飛來了,有麻雀、斑鳩、畫眉等,尤其是那種長尾巴鳥,三三兩兩拖著長長的花尾巴,滑翔而落,嘰嘰喳喳地歡叫不停。我想鳥們並不知道因疫情封城的訊息,反正再封城也封不住鳥們的翅膀,鳥們不管什麼做不做核酸,也許還為這十幾天的安靜歡呼雀躍呢。這是我琢磨的鳥的心理。多數人都是喜歡鳥的,我每次看見鳥兒,一顆童心就被激活了,就會忘卻所有的煩惱,鳥兒真的能給人帶來最簡單的快樂,它優美的姿勢,它甜美的叫聲,它靈動的跳躍,它以生命之輕承載的“鳥為食亡”的宿命,釋放出的色彩和速度,都能給人以某種啟示。有時候真想變成一隻鳥,讓風雨洗掉紅塵中所有複雜的雜念。
如若天變了,下雨了,坐在陽臺上能聞到一股濃濃的土腥味,潮溼的氣息撲鼻而來,看見鐵道兩旁的青草還綠著,就慶幸自己距離土地並不遠。記得曾經在一首詩裡寫道,“看見鋼筋水泥/心裡就發矇/嗅到泥土的氣味/五神就清醒/我常常懷疑/是不是我的血液裡/湧溢著土地的荷爾蒙”陽光燦爛的時候,陽臺被照得格外明亮,牆體都被照得反光,冬季坐在座椅上看一本書,或者眯眼睛養一會神,坐久了站起來伸伸腰肢,聽見外邊的樹葉被風吹得嘩啦啦響,葉子反射著陽光,搖曳一樹碎銀,看著滿是動感,心情格外愉悅,簡單的幸福感,就像不留神溢位的茶水。封城二十天了,要是沒有這個小小的陽臺,也許那種被禁足的滋味令人更加煎熬。
有這個陽臺,我還可以在此拉二胡,活動活動手指,把心底快樂的、愁苦的聲音拉出來,娛樂了自己的同時也娛樂了家人。有時候妻子也會跟著曲子情不自禁地唱幾句,拉的跑調的時候,她還會替我糾正一下,我拉陝北民歌“河裡的鴨子下河裡的鵝”,拉我熟悉的“二泉映月”、紅樓夢插曲“葬花吟”和“枉凝眉”。偶爾還會拉幾段秦腔和家鄉戲商洛花鼓,情不自禁地邊拉邊唱,拉著拉著就忘記了時間,拉著拉著就拉出了生活百味,拉著拉著就覺得封城後的生活並不單調。
疫情期間,陽臺成了我獲知訊息的平臺。疫情緊張的那幾天,從陽臺上能看見物業的人提著喇叭來來回回用地道的陝西話重複高喊:“西區的業主,趕快下樓做核酸!”不做核酸的時候,喇叭又不停地高喊:“趕快往回走,往回走,不準在外邊聚集,不準在外邊聚集。”一聲緊似一聲地把人往樓裡趕。站在陽臺上往下看,有時候就感到好笑,覺得人都活得像羊群了,整天讓物業喊叫著往回趕,一會出來了,一會又被趕進去了。其實能管住的是羊,管不住的是狼。
有時候不由人胡思亂想,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大欲望,小百姓有小百姓的小滿足。我有個小陽臺,足以能為我遮風擋雨,也足以能讓我放飛心情。尤其是在疫情期間,陽臺就是我的安心臺。
2022年1月12日星期三
摘選自:遠洲星辰,版權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