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古稱燕京。考古發掘實證:三千年前,北京成為薊、燕等諸侯國的都城。史載:公元938年以來,北京先後成為遼陪都、金中都、元大都、明、清國都、中華民國北洋政府首都。1949年10月1日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
如今,北京有故宮、天壇、八達嶺長城、頤和園等眾多名勝古蹟。北京與西安、洛陽、南京並列為中國四大古都。北京是世界上擁有世界文化遺產數最多的城市。
那麼,北京現代人類文明的歷史究竟有多久?這是一個尚未理清的問題!也許有人會說,早在七十萬年前,北京周口店地區就出現了原始人群部落“北京人”。基因研究顯示那是一個與我們現代人類基本沒有關聯的人群。即是距今四萬年的田園洞人也和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大約在距今2萬年左右,北京地區來了一群人,他們居住在山頂洞,因此被稱為“山頂洞人”。他們有可能是我們現代人類的先祖,但是,他們沒有活過距今1.8萬年的末次冰期的盛冰期。
北京地區包括東北地區現代人類的先祖是東胡林人和轉年人及其後裔。東胡林人和轉年人來自哪裡?我們的研究認為(後面再談)來自中國的南方,或著說他們是南方人的後裔。也就是說,他們的根在南方!
一萬年前,一群來自南方的現代人類的先祖,經過長途跋涉不斷的遷移進入燕山以南今北京地區,拒馬河鎮江營是他們的必經之路。鎮江營遺址也許曾經留下過他們的足跡!
鎮江營村民常嶺、學者張劍荊
2022年1月3日上午,我們去到了鎮江營遺址考察。
鎮江營遺址位於北京市房山區大石窩鎮鎮江營村北,東臨拒馬河。遺址南北長約300米,東西寬50米左右。地表文化遺存曾經有大量的紅、灰陶片。斷壁上暴露出墓葬等。
鎮江營遺址位於華北平原西北隅,北京市房山區鎮江營鎮,發現於1959年。1986年北京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拒馬河流域調查時,複查了該遺址,發現了新石器時代遺存,並於同年開始發掘。隨之發現了一些房址、窯穴,出土了一批陶器、石器、骨器、角器等。
鎮江營遺址上明塔
幾十年來,鎮江營遺址經歷過數次考古發掘,如今地面有一座明代塔(稱鎮江和尚塔)塔為覆缽式,通高約13米,通體使用豆渣石料建築而成。塔座方形,須彌座式。束腰浮雕仰覆蓮,覆缽南側有一個不大的佛龕形門;上部是九重相輪,寶珠剎。塔旁有一棵兩人合圍之粗的古槐。除了明塔之外,已經沒有明顯的遺蹟可察。很難看出它曾經是一個具有萬年資歷的遺蹟。
由於疫情,鎮江營遺址周邊除了有一個檢查站檢查過往的汽車,很少看到來往的行人,原本我們準備要打道回府,幸好鎮江營遺址邊上有一個小果園,67歲的村民常嶺在看管。在說明來意之後,常嶺興致勃勃地說,他喜歡歷史,幾十年來,考古隊歷次考古他都經歷過。
常嶺熱情地帶領我們圍著遺址講解他曾經的所見所聞。遺址上有一條一百多米長,五、六米的深坑,坑裡和周邊還有不少的大石塊。常嶺介紹說,這個深坑是個採石坑,清西陵的有些石料就是從這裡開採的,史書上有記載。難怪沿路周邊有不少石料加工廠。因此,鎮江營遺址所在的鎮被稱為大石窩鎮。常嶺還帶我們察看了歷次考古發掘的地點,只是都已經回填。
鎮江營遺址採石坑
鎮江營遺址是鎮江營文化的命名地。遺址最早的文化遺存距今一萬年至七千年。鎮江營一期文化是北京市房山區拒馬河流域迄今發現的年代最早的考古學文化。近年的考古發現和研究表明,鎮江營一期文化遺存,兼具北方地區和中原地區的雙重特徵,對探索早期人類文化交流與互動意義重大。
熟知考古歷史的人都知道著名的後崗文化。該文化主要分佈在豫北和冀南地區,東至山東半島,西越太行山達晉中及長冶盆地,南逾黃河,北達河套、桑乾河、永定河沿線。它是華北地區仰韶時期的另外一支重要考古學文化。絕對年代大致在公元前4500-3500年,處於齊魯皖北辛文化晚期和大汶口文化早期,主要分佈在冀南豫北地區,強盛時期北部曾擴充套件到河套地區,西到太行山西側的汾河流域,東部則到達魯西地區。
考古發現,後崗一期文化的主要來源是北辛文化融合了“北福地文化”(磁山文化北福地型別)形成的。鎮江營遺址的文化堆積內涵還含有雪山一期、龍山時期及東周時期的文化遺存。像這樣堆積層次厚、內涵豐富的遺址在北京地區為數甚少,北拒馬河沿岸僅此一處。陳光先生認為鎮江營新石器第一期遺存為鎮江營文化;第二期文化是後岡一期文化的源頭。
鎮江營遺址,地處華北平原和長城地區的連線線上,其考古文化具備南北匯聚的特徵,是華北地區重要的新石器時代至商周時代的文化遺址。鎮江營早期文化遺物風格,竟然是後崗一期文化的直系祖先。溯源於鎮江營的後崗一期文化,綿延於豫北和冀南地區,東至山東半島,西越太行山達晉中及長冶盆地,南逾黃河,北達河套、桑乾河即永定河沿線。文明開啟,如火燎然!
鎮江營之後的文明,是一種以雪山命名的文化。雪山文化於1958年發現於京北昌平南口的雪山村,這時的鎮江營先民,大多使用一種夾雲母紅褐陶。這一時期的文化遺物,與中原仰韶文化,東北的紅山文化有相似之處。
與此同時,人們在遼西地區的小河沿文化找到答案,這種紅山文化因素,由遼河以西的內蒙古昭烏達盟境內,南下經冀北抵達燕山南麓、太行山東麓,至北京、冀中,與自黃河流域北上的仰韶文化交匯融合。
處於太行山東麓交通走廊的鎮江營人,以其開放和包容的胸懷,相容幷蓄,再次佔文明先機,與昌平的雪山文化,一南一北,進一步深耕六千年前古北京之文明,與冀中、冀北相互輝映。
這一時期,歷史上正是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過渡期,中國歷史上著名的黃帝部落與炎帝部落相會於河北涿鹿的桑乾河谷,形成炎黃聯盟,大戰涿鹿之野,擊敗蚩尤,合符釜山,匯聚中華燦爛文明,此時的鎮江營輝映著炎黃文明的光彩。
鎮江營遺址現場
再下來唐堯、虞舜接力,禹、啟繼往開來。鎮江營遺址上一座座飽經滄桑的灰坑,埋藏著一件件先民用過鬲、罐、盆、斝、甑、碗。洗卻塵封,她們彷彿在訴說著那段早已逝去的如歌歲月!
夏商鼎革,鎮江營文化呈現出強勁的勢頭,考古學家依據先後次序,發現三種類型文化,這三種文化雖然各具特徵,但一脈相承。其早期文化南至拒馬河南岸、北至長城一線、東至灤河。考古已發現的遺址有:河北大廠大坨頭、懷來官莊、淶水漸村、唐山大城山、唐山古冶、灤南東莊店、灤南縣東八戶、後遷義、盧龍東闞各莊、三河東達屯、涿州松林店;天津薊縣張家園、圍坊、寶坻牛道口;北京房山劉李店、西營、平谷劉家河、昌平雪山;香河慶功臺等,涵蓋京津冀地區。有關學者稱這一時期的文化為夏家店層文化大坨頭型別。
鎮江營遺址位置
鎮江營文化繼承了此前的文化,同時融入了一些新的文化因素。進入商代晚期,鎮江營文明迎來了空前的輝煌。剝開厚厚的塵封,一個曾經繁榮的古聚落展現在人們眼前:村子散佈著大大小小的房子,房子均為圓開,半地穴式,大房子直徑三米,為公共場所,屋內淺穴,地面用黃土鋪墊,有兩個橢圓形主灶,房子裡擺放著筒腹鬲、鼓腹鬲、袋足鬲、甗、盆、甑、罐、簋等傢什。
南牆有斜坡通道,通向門外。大房山周圍有眾多小房子,較大的直徑兩米半,較小的直徑一米半,地面鋪墊乾草、樹皮。較大的房子可住兩人,較小的房子可住一人。大房子為家族聚會議事場所,小房子為家族成員單獨住所。白天家族的人聚集在一起就餐議事,夜晚各自回到自己的住處。晚商時期的鎮江營已是人口繁衍,村煙如織。
這一時期的文化,以鎮江營特色文化——北方文化為主導,輔以商文化,同類型的文化遺址河北保定的炭山、唐山的古冶,天津的張家園均有發現。
這一時期的文化,考古學家稱其為張家園上層文化,需要指出的是,鎮江營文化與張家園文化並無從屬關係,只是張家園遺址發掘在先。張園家文化在燕山南北分佈,由於地域不同,以永定河為界分為南北兩個型別,南區以鎮江營遺址為代表,北區以張家園遺址為代表。
鎮江營文化發展到晚商,一向是以土本文化為主導,從早到晚,有自身完整的發展序列,是一種地方特色相當深厚的文化。(這裡所說的張家園上層文化,均屬南區,如果拋開考古學的文化定義,在涉及兩週燕文化時,談到鎮江營晚商土著文化,不再用“張園家上層文化”,均直稱鎮江營文化)
晚商時期,鎮江營文化繁榮的同時,在其東北35公里,建立起一個繁榮的城市:燕。燕的興起與繁榮,無疑是鎮江營文化哺育的產物,可以這樣說,沒有鎮江營自新石器時代以來到晚商時期上萬年的文化積澱,沒有其厚積薄發的燦爛文明,就沒有商末的繁榮燕城。
周武王十一年(前1046年)商滅,此後,開周之功臣、武王之弟召公奭被封於燕,召公建燕城為都,立國封疆,創立燕國。周文化以繁榮的土著文化為基礎,強勢植入,形成了燦爛的西周燕文化和東周燕文化,從而肇興了三千年前的北京文明。
從新石器時代至晚商,古老的北京文明聚焦在鎮江營。拒馬河畔的鎮江營人文繁華,執古北京之牛耳,因而成為琉璃河畔燦爛的燕都文明之前奏。可以肯定地說,是鎮江營催生了璀璨的燕都文明。儘管西周早燕文化,對以鎮江營為代表的土著文化強烈排斥,但鎮江營文化仍堅毅存在於西周燕都。
鎮江營遺址出土陶器
1995年,發掘琉璃河燕都遺址時,在城內文化堆積中,發現一種夾砂褐陶腹鬲所代表的文化遺存,與墓地中不同文化因素共存,這種遺存屬於晚商鎮江營文化因素。
琉璃河遺址上的燕國墓葬北區有三個中型墓,為西周早期墓葬,其中鬲的形制非常特殊,折沿的沿面略凹、折肩、分襠,三個鳥喙狀足,襠面佈滿纏繩式的按痕。這種鬲即為晚商鎮江營文化的一種因素。
西周燕國時期,鎮江營在燕都西南,與古燕都異彩紛呈。考古人員在遺址發現一塊西周時期的卜骨,為牛右胛骨,經過加工,骨臼朝下,上有鑽鑿,殘長13.1釐米,寬9.5釐米。正面左下,刻有筮數兩組:六六六六七七,七六八六五八。
卜骨在商代屢見不鮮,而周代極為罕見,在北京地區,更是少之又少。這塊卜骨,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時人的巫祝文化和生活習俗。周人自封燕以後的強勢佔領,並未根本改變鎮江營的文化趨勢,自晚商來以來的土著文化,持續發展,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西周中期。
西周燕國時期,鎮江營一帶人口稠密,村莊興旺。房山一改原始的圓形為方形,平地建築,用草拌泥壘牆,夯打柱礎,鋪好黃砂居住,灶壁上挖出煙道,通向戶外。有的房子做出內外間,將日常陶器擺放在灶址周圍。
鎮江營遺址上,曾發現一件西周中期的印模,表面是一個土著燕人的頭像,此人大有髡髪,梳雙髻,兩平頰飾有紋面。這樣打扮在西周中期是一種流行的時尚。這種世風與周人推行的禮樂文化形成鮮明的對照,成為西周燕文化別開生面的異幟,主導了西周燕文化代的多元因素。
東周時期,隨著周王朝式微,周文化已是強弩之末,鎮江營參與的土著文化捲土重來,成為燕文化的主流,覆蓋燕國境內的京津冀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