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在伊犁河邊。我躺在雪域般的床上
夢就在伊犁河邊。但我還沒見過伊犁河
怎樣流淌在這片以其命名的灼熱土地
直到第二日黃昏,一條大河將易逝的
古老落日托起在我眼前——長河落日圓
圓的何止落日,還有岸邊純淨的面孔
面孔上明亮的眼睛。這些陌生的人群
在這同一的時刻,湧動於內心的是否
是同樣的情感?圓的還有車燈裡隆起的
氈房和氈毯上圍坐成一圈的主人賓客
酒杯更是圓的,甘冽的酒水盛滿在面前
更盡一杯酒吧,在這兒遇到的雖有故人——
每一杯酒都是伊犁河的一小部分,它們以
伊犁河的純澈和濃烈,傾入渾圓的喉嚨
(恰如伊犁河每日向西,精準地洞穿落日)
在某一時刻,它們幾乎直接抵達心臟的
跳動——在那兒,一朵緋紅的花仿若新生
而同一時刻,歌聲正從喉嚨緩緩升起
我在歌聲裡短暫地出走,佇立的片刻
腳底的青草持續著生長,新鮮的馬奶
剛剛從一隻手遞往另一隻手。我望向
四面的黑暗,這是多麼耀眼而完整的夜
天空以無懈可擊的弧度籠罩著大地,我
看不見伊犁河流淌在哪邊,只看見月亮
近乎渾圓,高懸於人間美滿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