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半個月的千里跋涉,我一野五個軍的兵力於一九四九年八月齊集蘭州城下,這是我軍在西北戰場上最大的一次集中兵力的攻堅戰。
八月二十日由楊得志、李志民領導的十九兵團,是攻蘭大軍右翼,他們勇猛推進到蘭州東南定遠鎮一帶,打掉了敵人放出的小股前哨部隊後集結。野司把指揮部設在定遠鎮南之喬家營。許光達、王世泰領導的兵團擔任左翼攻堅任務。
繼十九日二兵團六軍攻奪九條路口(地名),四軍佔領蘭州南四十里之阿幹鎮後,二十日四軍又攻佔狗娃山,迫敵退守下狗娃山、沈家嶺一線。二兵團把指揮所安在阿幹鎮。
兵貴神速,彭德懷等野司首長,抓住西北戰場上敵軍動彈不得,互不接濟的有利戰機,令部隊不顧疲勞,連續攻擊,決不給敵人以喘息之機,強攻蘭州城。彭總制定了作戰計劃,命令十九兵團六十三軍攻打東崗鎮、馬家山,六十五軍進攻竇家山、古城嶺;二兵團六軍攻佔營盤嶺,四軍進攻沈家嶺、狗娃山;三軍為總預備隊。
敵軍在蘭州東、南、西三面防守的第一線上部署了五個師的野戰兵力,各依託工事堅守制高點,控制蘭州城的各條通道,阻止我前進。為了集中優勢兵力,我軍四個軍分別各攻敵一個師據守的險峻陣地。
我們四軍奉命進攻的沈家嶺、狗娃山是兩山相連的山樑,在蘭州西南十里左右。狗娃山在沈家嶺西,山樑要比沈家嶺低。在這兩架山樑的東西各有一條公路直通蘭州城西關。
狗娃山西側是臨(洮)蘭(州)公路,沈家嶺東邊是阿(幹鎮)蘭(卅I)公路,往東再過去是更高的皋蘭山,阿蘭公路就在山谷裡。扼守沈家嶺就能控制阿蘭公路,守住狗娃山就能截斷臨蘭公路。如我拿下這兩處高地,沿著公路可直搗西關,切斷黃河鐵橋,把敵人四面包圍。所以,敵人把這塊陣地稱為“蘭州鎖鑰”。
敵人以精銳主力八十二軍一九師守山,並以敵三五七師在其背後防守七里河、小西湖沿黃河通往西關的狹長通路。另派一二九軍駐守華林山,控制通往蘭州西關的唯一孔道,作為第二道防線。
接受任務後,四軍指揮部分析了部隊狀況,擬定了攻堅計劃。命令十一師攻打沈家嶺,十師進攻狗娃山,十二師作為軍預備隊放在十一師背後,警戒皋蘭山敵軍增援,消滅可能從阿蘭公路增援沈家嶺的敵軍,保護十一師後側翼安全。各級指揮員都到前沿具體部署作戰,抓緊做好一切準備。
八月二十一日拂曉,炮火齊鳴,十一師按計劃向沈家嶺西邊和南面發起了偵察性攻擊。十師戰備沒有完成,未能同時發起進攻。其他各軍也展開了偵察性火力強攻。六十五軍集中了山炮、野炮等各種火炮近八十門向突破口射擊。六軍也集中了五十三門火炮開啟缺口,發起勇猛進攻。經過一天戰鬥,各戰場只消滅了敵主陣地一些外圍據點,並沒有突破敵軍的主要防線。
當時蘭州僅是不足十八萬人口的城市,馬步芳競派駐了十餘萬人的部隊駐守,其中有馬軍精銳主力八十二軍和一二九軍。敵一二O和九十一軍在蘭州東、西黃河左岸佈防,統歸馬步芳之子馬繼援指揮。
偽西北長官公署撤往張掖,控制河西各色武裝,作蘭州守敵後盾。另外,蘭州南有高山拱衛,北託黃河,可憑寬闊水面阻我圍城。在皋蘭山上還有敵人抗戰時期構築的鋼筋水泥工事和剛剛佈置的層層明碉暗堡,蔣介石還許願用飛機運送軍火,支援馬步芳頑抗。這些條件不僅從客觀上,而且從敵軍心理上都加重了“死守蘭州”的氣氛。
八月二十二日野司和彭總髮動全軍深入分析了二十一日的戰鬥情況。大家認為:敵軍工事複雜,地形錯綜,情況不甚明瞭,因而射擊火力分散,儘管使用大量重炮,仍打不開突破口,這是我軍攻擊未能奏效的原因。
敵人在南山的防禦點,都用人工削成兩三丈深的垂直陡壁,絕壁之外挖有幾道外壕,深、寬各有兩丈以上,壕沿邊布上地雷、鐵絲網。從遠處看不到外壕,迫近敵工事後才能發現深塹,而且不是一道。所以二十一日攻擊時,炸掉敵前沿後,往縱深推進時才發現深壕,致使部隊受阻。對這樣堅險的工事,如不經過實地攻擊,就不會徹底明瞭情況。
經過二十一日戰鬥,查明瞭敵軍守備兵力、指揮系統、火力及工事,補充了知彼方面的不足,奪取蘭州的把握就更大了。但是,我軍也確實遇到了大量的困難,從西安到蘭州約一千四百多里,補給線長,保障不了供給,部隊只得就地籌糧。蘭州周圍一下子聚集五個軍的部隊,人的口糧,牲口的飼料都很難滿足。戰士們只能吃囫圇豆子和土豆充飢。長期連續奔襲,戰士們極度疲乏,身體虛弱,非戰鬥減員逐漸增多。房子不夠住,不少連隊只得挖土洞蜷縮在裡邊過夜。
由於困難重重,有的同志提出了長期圍蘭,待休整以後再強攻蘭州的想法。野司首長分析了敵我態勢,認為蘭州是西北五省交通樞紐、咽喉之地,是西北政治、經濟、文化的第二中心。長期圍蘭正合馬步芳的心意,而我軍的困難會越來越多。當時西北戰場上各敵軍自顧不暇,久拖之後,敵軍可能重新集結,喪失各個殲敵的大好戰機,於我不利。
彭總遠謀深算,果斷地指出,時間就是生命,我軍只有迅速強攻蘭州,無別路可擇。彭總還多次強調既要克服怕疲勞的情緒,又要克服輕敵的思想。當天,中央來電指示:“集中兵力,充分戰備,連續進攻,攻克蘭州,堅決殲滅青馬。”野司命令各部隊調整部署,總結經驗,研究戰術,更深、更細地做好戰鬥準備,在二十四日展開總攻。
八月二十三日野司對整個攻蘭計劃也作了大的調整,提出加強左翼攻擊兵團的方案。蘭州西關北黃河鐵橋是黃河南北的咽喉,切斷鐵橋就能把敵人卡死於蘭州城。為實現攻堅計劃,野司把兵力全部投入第一線;調總預備隊二兵團三軍加強攻擊西關的力量。三軍當夜趁黑悄悄集結到狗娃山北西的周家山、韓家灣和土門墩一帶,準備突然迂迴黃河鐵橋截斷敵軍逃路。
二十三日拂曉,我正準備向剛剛到任的張達志軍長介紹情況,通向十師的電話鈴突然急促地響起來。十師報告說:“狗娃山守敵以三個營的兵力摸黑上山,偷襲我二十八團三營陣地。”我當即命令十師無論如何要把敵人反擊下去,命師屬炮兵向偷襲的敵人開炮,十一師火炮支援……後來,在炮火打擊下,我二十九團拼力增援上去和二十八團一起把敵人壓下去,還捉了幾十名俘虜。此事再次說明,我軍面對的敵人是西北敵軍中最死硬的部隊,奪取蘭州的總攻肯定是異常殘酷的大搏鬥。
二十三日夜裡下起了雨,第二天拂曉雨還未停。這給軍事行動增加了相當大的困難,原定總攻時間只得推後。鬆軟的黃土山包讓徹夜的雨澆透了,一腳踩下去,一個腳印,鞋也沾上一大塊泥巴,兩三個人走過之後,路就變得泥濘不堪,舉步難行。戰士們冒雨蹲在戰壕裡,渾身透溼。有些臨時挖的土窯讓雨一澆塌下來了。儘管這樣,戰士們的鬥志卻極為昂揚。
大家在戰壕裡三五成群地談笑,關中道的老戰士們甚至還拉著胡琴唱起了動聽的秦腔,戰壕裡到處熱氣騰騰。快天黑時,雨漸漸停了。當夜,敵人好像覺察到滅亡的來臨,為了壯膽,整夜放槍,鬧騰個不停。我們加強了警戒,防止二十三日敵偷襲事件再發生。
八月二十五日拂曉前,天還黑糊糊的,沈家嶺西溝突然槍聲大作,這是十一師三十二團按原定計劃連夜翻過深邃的大溝谷,從沈家嶺的側後攀登上去,向敵人開火了。我們軍指揮所就設在沈家嶺南不遠的一架山樑上,從望遠鏡裡可以清楚地看到沈家嶺和狗娃山的戰鬥。不一會兒,驚天動地的炮聲震動了山谷。
總攻開始了。十師和十一師的山炮營分別從狗娃山和沈家嶺西南大山樑陣地上開炮,二十幾門迫擊炮也一齊開火。只見沈家嶺方向硝煙瀰漫,朦朧的山頭消失在煙海塵雲之中。
天漸明時,十一師三十一團的突擊營趁濃煙未散衝上去了,鮮豔的紅旗向前移動,漸漸消失在煙霧中。沈家嶺上敵我激烈爭奪,出現了膠著狀態,仗打得很殘酷。
在狗娃山的十師師長劉懋功同志也向軍部來電話請戰,要求把待命的十師三十團調上去增援十一師。沈家嶺地勢險要,其位置對戰鬥發展至關重要。考慮戰役進一步發展還要使用十二師,所以軍部同意了劉懋功的意見,急調十師三十團增援上去,同時命令十師對狗娃山之敵展開牽制性攻擊。
三十團三營翻山越嶺,經過後灣上雪帽頂首先增援上沈家嶺。到中午一時,一營、二營先後到達沈家嶺戰場。當時十一師的三十一團打得只剩下一百七十多人,仍堅守住了奪得的陣地。十師三十團增援上去以後,敵人繼續以營級規模瘋狂反撲。狗娃山方向,十師爆破了敵師前沿工事,施行助攻。
下午四時,軍部再次組織各炮群向沈家嶺敵人固守的第三道塹壕轟擊。雨點般怒吼著的炸彈掀翻了整個山樑,滾滾濃煙和漫天的黃塵遮蔽了四周的一切。我軍順勢排山倒海般向敵軍撲去,從陣地中央突破佔領了沈家嶺,並把敵人壓下山去。敵人再無力反撲,棄山而逃。下午六時,我十一師終於拿F沈家嶺。
沈家嶺戰鬥是蘭州攻堅戰中關鍵的一場惡戰。這是最早攻上去和敵人反覆爭奪的戰場。打退了敵人十幾次從團到營、連級的集團反撲,激戰達十四個小時。我軍英勇無畏血灑沈家嶺殺敗敵軍的情況,給馬步芳軍隊以沉重的打擊,戳穿了敵人吹噓蘭州防守固若金湯的牛皮,動搖了敵人死守的決心。沈家嶺是蘭州城防“鎖鑰”,我軍攻佔沈家嶺後敵人就更難頑守了。
戰至傍晚,左翼除四軍攻佔沈家嶺外,六軍經勇猛強攻於十六時攻克了三營子陣地。這是敵軍在皋蘭山修建的由南而北逐次升高的四大環形防守陣地中的第二個陣地。此時,敵人被壓迫在二營子、紅溝梁、頭營子剩下的環形防守陣地上。右翼,六十三軍一八九師攻下了竇家山,突破了敵人蘭州東的防線,逐步向城區逼近。
我六十五軍在古域嶺、馬家山戰場上也不斷推進。在我連續進攻下,敵人已全線動搖,企圖縮小防禦圈,甚至妄想退守黃河北岸,切斷鐵橋,憑藉黃河繼續頑抗。入夜以後,敵人開始向後收縮,佈置新的防禦。我軍各路仍連續進攻,咬住不放,按野司既定部署,三軍開始投入戰鬥。
三軍七師受命第二天配合十師攻奪狗娃山後,沿公路直搗西關。當日晚七師運動到攻擊位置時,發現狗娃山守敵在沈家嶺失手後,再無力支援,已經撤逃,遂打掉敵人小股掩護警戒部隊,佔領了狗娃山,並當即直插西關截斷黃河鐵橋。三軍其他部隊也分別在七里河、小西湖、西固一帶展開。
午夜後,在右翼戰場的我六十五軍攻破馬家山後又佔領了拱星墩飛機場。六十三軍也打到東崗鎮以東,向東教場敵兵營進擊。我軍從東邊步步向城區逼近。在左翼的我三軍已經打破西關,出敵不意大鬧蘭州城。接著,四軍得悉敵人撤退的情況後也撲下山朝河灘追擊,抓獲了許多俘虜。
六軍乘皋蘭山敵軍撤逃,於八月二十六日凌晨佔領了二營子、頭營子制高點後,又沿阿蘭公路向南關推進。整整一夜,我各軍如猛虎下山,把敵人打得矇頭轉向,亂作一團。
八月二十六日,蘭州城已為我軍佔領。天亮之後,各軍互相取得了聯絡,繼續搜尋殘敵,發現黃河北岸白塔山仍有敵人往南射擊。三軍當即組織炮兵火力掩護,令所屬二十六團越過鐵橋向北攻擊。
我四軍三十五團一部當時已早一步過橋佔領了橋北村莊,二十六團過橋後,白塔山敵軍見難支援,朝十里店潰逃,我軍尾敵追擊,一舉佔領十里店以北高地,肅清了橋北殘敵。至此,蘭州城及其周圍地區內的馬步芳十多萬軍隊全被殲滅。
馬步芳、馬繼援一敗塗地,輸光了全部家當,逃往麥加。蘭州決戰勝利結束了。
高錦純(1912—1995)陝西省米脂縣人。1928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30年轉入中國共產黨,1932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土地革命戰爭時期,曾任紅軍陝甘邊第2遊擊大隊政治處幹事,陝北紅26軍第42師騎兵團政治委員,陝甘邊革命軍事委員會委員、耀縣游擊隊政治指導員,瓦窯堡中央黨校學員,紅26軍政治部地方幹部大隊大隊長,紅1軍團中路軍騎兵團政治委員,紅15軍團直屬騎兵團政治委員;參加了陝甘根據地的反“圍剿”和東征、西征等作戰。全國抗戰時期,先後任延安抗日軍政大學第3期學員,中共中央山東分局膠東特委委員,山東人民抗日救國軍第3軍總指揮,膠東軍政委員會主任,八路軍山東縱隊第5支隊兼膠東第3軍分割槽司令員、第5支隊政治委員,中共膠東區委常委、軍事部部長,山東縱隊和膠東軍區第5旅政治委員,延安中央黨校學員(1943),抗戰勝利後,相繼任陝甘寧晉綏聯防軍警備第1旅旅長兼關中軍分割槽司令員、警備第1旅旅長兼政治委員,中共關中地委書記兼軍分割槽司令員和政治委員,西北野戰軍第4縱隊警備第1旅旅長,第一野戰軍第4軍第10師首任師長、第2兵團第4軍副軍長兼參謀長。
新中國成立後,歷任解放軍第4軍政治委員(1949),新疆省人民政府副主席(1949—1959),中共中央新疆分局常委,新疆省人民政府黨組書記、省商業廳廳長、省政法委員會主任、省第一屆各族各界人民代表會議協商委員會副主席,中共中央新疆分局第一副書記,新疆省工業交通辦公室主任,中共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委第一副書記(1955),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人民委員會副主席,新疆自治區工業交通辦公室主任、書記,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外事處處長、自治區編制委員會主任,中央黨校研究班學員,國務院糧食部副部長(1956—1959)、黨組成員,內蒙古冶金礦山機械廠副廠長(1959),內蒙古自治區皮革工業公司副經理(1964)、自治區第二輕工業管理站革委會副主任(1974)、自治區輕工業局副局長(1977),中央黨校學員,甘肅省革委會副主任(1979)兼省財貿辦公室主任,甘肅省第五屆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中共甘肅省顧問委員會常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