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大西北的人，只要提起戈壁灘，定會想起那除了大石頭就是小石頭，飛鳥不拉屎、走獸不涉足的褐色茫茫荒原。是的，表面看它就是這樣，但當你深入瞭解它卻不止這些，不同的季節和不同的天氣裡，它都有不同的變化，有不一樣的景色。

走進戈壁灘

我曾在新疆塔里木盆地西南的喀喇崑崙山腳下打工養魚。那裡是我國唯一的內流河塔里木河支流之一的葉爾羌河的出山口。在這裡，葉河北岸是一層低過一層的戈壁山丘，順流而下伸向腹地，山丘與河岸間是一溜望不到盡頭的白楊林帶，南岸是一片方圓幾十公里的戈壁灘，戈壁灘與河岸間的沙灘上生長著一種生命力極強的紅柳叢和胡楊林，一條引水渠自西向東從沙灘與戈壁交接處穿過，在引水渠南堤下有一片築堤取土形成的窪地，稍經修整，蓄上水就是一口面積百畝的上好養魚塘。

這裡方圓幾公里無人煙，要到離得最近的巴扎（市場）買點生活用品也得穿過幾公里戈壁灘，平時連放羊的也很難見到，出門見到最多的除魚塘外，就是住房後面那一渠滾滾東流的泥漿水，還有河灘上那滿是塵土沒有多少生氣的紅柳叢和矗立引水渠上游、一層高過一層聳入雲端的崑崙山，平時見得最多的就是黑褐色的茫茫戈壁灘，剛開始覺得它廣袤神奇，很俱蠻荒美，後來我又在不同的季節多次深入戈壁大漠，瞭解了它在不同的季節和不同天氣的不同變化。

其實戈灘深處植物還是有的，一般就是駱駝刺和沙棘一類的，冬天沒下雪的時候戈壁灘是一片褐色，時常有一點微風，上空總是灰濛濛的，能見度很低，看著很近的東西都好似相隔很遠，一旦下雪後它就是白茫茫一片，隨著天氣的轉晴轉暖，‘原馳臘像’變成了‘ 大漠斑馬’，就成了黑一片白一片的，雪化完之後又是一片褐色的大地，灰濛濛的天。

一旦進入夏天，在一天比一天熾熱的烈日烘烤下，戈壁灘變得十分灼熱，遠遠望去，離地面一米多高的空氣都在蒸騰顫抖，好像著了火一般在熊熊燃燒，地面滾燙滾燙，人走在上面透過鞋底還燙腳心，陣陣的微風也變成了襲人的熱浪，用汗流夾背口渴難耐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這個季節如果去闖戈壁灘，一定記住多帶水，因為要不停地喝水才能補充蒸發掉的水分，喝的時候還要記住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要節約用水，不然後果很嚴重。

夏天進戈壁灘要隨時環顧前後左右，因為那時的戈壁灘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颳起一股莫名的旋風，風起時沙塵和砂礫隨風捲起，隨著風勢越卷越多，越旋越高，有時直衝雲霄，遠遠望去像擎天高柱，有的似漏斗形向四周噴射，像水景公園的噴水泉，如果發現風起就得趕快避開，以免弄得一身的沙土，總的來說，旋風要比黑風(沙塵暴)要好避一些,只要注意就能避開。

如果在戈壁灘上遭遇黑風那就慘了,一般黑風開始的時候，風來的方向的上空沙塵如濃黑的烏雲，伴隨著如悶雷一樣“隆隆”的聲音，鋪天蓋地而來，所到之處石走沙飛，幾步遠的東西也看不清，狂風捲起帶鹹澀味的沙土直往嘴裡、眼睛裡、耳朵和脖子裡亂鑽，米粒和綠豆般大小的砂礫砸在臉上就像有人狠狠地搧你耳光，這時的人是站不住腳的，如果你站起來風會把你颳起成飄浮狀態隨風飄行，這時最好是趴在大石頭或小土溝裡蔽過風頭，以減輕傷害。

那真是：茫茫戈壁灘，戈壁鋪天邊。春天霧沉沉，夏秋似火盆。冬來雪飄飄，地上蓋白銀。旋風起時沙沖天，黑風來時啥不見。

說了這麼多戈壁灘的不是，你可能會問：“難道戈壁灘就沒有好的時候、美的時候嗎？”

有！當然有！不過很少很少，我到新疆打工近二十年也只碰上過兩次。

我們看見了海姿

第一次是一九九七年，那時我在澤普縣林場打工，大女兒在澤普縣城上初中（住校），有時星期六和星期天到她外婆家住，有時回家住。女兒要回家的時候我就在星期五的下午騎腳踏車到學校接她回來，星期一早上，早早地吃了飯再送她到學校去，途中必須穿過十五公里的戈壁灘。

四月中旬的一個星期天，突然下了一場大西北罕見的透雨。第二天早上，天清氣朗，萬里無雲，吃了擦亮飯我和女兒各自騎著一輛腳踏車就匆匆往學校趕。穿出林帶沒多遠，騎車在前面的女兒突然“哇”地叫了一聲，隨即停了下來。我條件反射般也跟著停下，往前一看不覺驚呆了，只見前面白茫茫一片，湧動著萬頃波濤。我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揉了一下眼睛再細看還是那樣。當時心想：“怪了，怎麼這戈壁灘一下就變成了汪洋大海？”

“是不是走錯路了？”我問女兒。

女兒說：“沒有呀！”

我再揉眼細看，還是那樣，前面的路一點也看不見，只是白茫茫一片翻騰著，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再問女兒走錯路沒有，女兒還是回答說沒有，還不時發出“哇！”“啊！”的驚歎聲。

反覆多次檢視來時的路和周圍的地形、地貌都是對的，我這才確信沒錯。原來白茫茫的一片是覆蓋在地上的一米到兩米厚的白色濃霧，洶湧的波濤是微風吹拂著濃霧形成的，一直到地平線的盡頭，好似海天相連，人就像進入了仙境一般，真的好美！

我以為這就是人們說的海市蜃樓，後來查到資料說這種現象屬海姿，也是大漠或大草原上雨後的一種特殊的難得一見的自然景觀。

雨後的紅柳灘

還有一次是在2003年，也是四月中旬的時候，太陽一天比一天毒，氣溫一天比一天高，集裝箱式鐵皮房裡的溫度也超過了四十度，在這酷熱難熬的日子裡，多想老天能下一場雨退一下涼該有多好，但在少雨的大西北卻是奢望，一天天地熬著，真有點度日如年的感覺，沒想到老天終於開眼，那天下午烏雲密佈，天氣特別悶熱，到天黑的時候突然打了幾個炸雷，剎時間狂風捲著暴雨頃盆而下，一直到天快亮時才停了下來，這是大西北很難見到的一場透雨。

那天早晨我早早地起來，例行養魚人每天三次必盡的職責，早、中、晚巡塘，一出門感到空氣特別清新，房前的兩棵小柳樹葉片上的塵土沒了，她鮮嫩翠綠，顯出平時難得一見的嬌姿，淺藍的天空一碧如洗，四周的天際呈灰白色，空中沒一點飛沙和揚塵，氣溫涼爽宜人，茫茫戈壁一片溼潤，東方一朵火紅的霞光映照在葉河沙灘上，那一簇簇紅柳，一改往日那灰土巴巴的死氣模樣，高高地舉著鮮豔而沉甸甸的，粉紅和紫色的花束，好像在和天上的彩霞比美。霞映花更美，花比霞更豔，真是美不勝收。

葉河北岸那一溜齊刷刷望不到盡頭的白楊林林帶顯得墨綠墨綠，似青紗帳，似綠長城，在崑崙山腳與葉河河岸邊延伸，直到無盡的遠方。

駐守引水渠源頭的幾座灰白和淡黃的閘樓好像新裝修過，顯得格外醒目，矗立在葉河源頭的喀喇崑崙山山頭，在第一束陽光照射下，發出特別刺眼的閃閃銀光。

“哇，哇，哇……”幾聲清脆的鷗鳴把我從暇想中喚醒，我快步趕到魚塘邊，“呷、呷、呷呷，嘎嘎、嘎嘎、嘎……”幾隻野鴨被我驚起，鳴叫著撲楞楞飛向遠方。

魚塘裡的魚結隊成群穿梭在盪漾的碧波中，它們也盡情歡快地享受著這場喜雨給它們帶來的涼爽與愜意。

這場不期而至的喜雨，澆滅了大漠的烈焰，洗滌了空氣中的塵埃，也消除了多日燜熱給我造成的煩惱，我一身輕鬆地開始了新的一天的勞動和生活。

現如今，離開大西北已經多年了，但曾經的二十多年的戈壁灘生活經歷一直讓我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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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作者Laoxu，四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