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一臺看似平淡無奇的腎切除麻醉驚動了整個手術室。
患者本身倒是沒什麼,只是一個腎結核、無功能腎。手術計劃,直接在腔鏡下做腎切除。正常情況,這個手術也就是一個小時左右的事兒。然而,手術中的一個意外,不僅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也讓這臺手術延長了不止一倍時間。
腎臟切除,如果形象比喻起來,就像摘桃子一樣:只要把根切斷,輕輕鬆鬆就摘下來了。腎臟的根,無非就是動靜脈以及輸尿管包裹的腎蒂。實際操作中,關鍵的步驟就是切斷這個“根”。
由於手術步驟清晰明瞭,教授就沒親自上陣,讓他得意的博士生手下主刀這臺手術。
在這裡,透露一下:越是大醫院,大教授、大專家親自主刀的機會越低。如果不是疑難手術,也很難激起他們的興趣。
就這樣,主刀在更衣室旁邊的茶桌上喝著茶水,看著監控上手術檯上的一舉一動。
儘管主刀也經常上手,但遇到這種摘除器官的手術,這個博士還是非常興奮的。持續高釋放的腎上腺素,讓他手上的動作不斷加快。
就在他剝離腎蒂上脂肪的時候,由於鉗子用力過猛,連線著腎靜脈的腔靜脈突然被撕開了一個小口子。
看到這個小口子若隱若現“咕嘟咕嘟”冒血的時候,大家一時都愣住了。能夠想象得出,博士後背的汗毛肯定豎起來了。儘管在教授帶領下,他也跟著處理過很多大出血的手術,但這次是他單獨面對的啊!
無數個“怎麼辦”衝擊他的大腦之際,負責麻醉的劉醫生大喊一聲:快放氣!
此話一出,臺上所有人都鎮住了。大家在想:放什麼氣?為什麼放氣?
都說博士理論水平高,這不是虛的,他立即就反應了過來。隨著“噗嗤一聲”放氣,鏡頭視野漸漸暗了下來。
不放心的他,問劉醫生:沒問題吧?
這時候,誰敢打包票啊。只能安慰說:應該沒問題吧?趕緊讓你們老大上來吧,看看怎麼辦?
悠閒喝著茶水的教授,似乎也發現了手術臺上的異樣。放下茶杯,戴好了口罩。接到手術間的電話,立馬衝了進來。
簡單的溝通,確定是腔靜脈撕裂之後,他迅速刷手上臺了。這種情況,他也不敢再讓手下練手了。
這時,很多人會問:為什麼放氣?
這裡涉及到一個問題:氣腹壓力與腔靜脈壓力平衡的關係。氣腹壓力,一般是9-12毫米汞柱。腎臟手術,由於是腹膜外入路,壓力會更高一些。然而,中心靜脈的壓力一般都在10毫米汞柱以下。這就意味著,很有可能出現氣體倒灌進入腔靜脈!
我們都知道,氣腹一般用的是二氧化碳氣體,少量的氣體是可以被人體吸收的。但如果是大量氣體、尤其是導致血管氣栓的情況,還是十分危險的。
也就是說,如果要確保氣體不進入撕裂的腔靜脈,就不能用氣腹。
然而,這個時候已經是騎虎難下。腔鏡微創手術已經進行了一半,放棄實在可惜;不放棄,氣栓又是大家無法承受的後果。
要不說人家是大教授呢:在他心裡,一直思考著如何處理以及一些循證依據。
轉過頭,教授問劉醫生:劉老師,你有沒有好辦法?
大家不要奇怪:大教授能管麻醉醫生叫老師?事實上,越是有水平的人,越是謙卑。
劉醫生說:中心靜脈壓不一定能對抗正常的氣腹壓力。如果把氣腹壓力降低,我們麻醉再儘量控制中心靜脈壓高一些,你們動作快一些,應該能行。
教授說:好,你先處理。什麼時候我們能開始,聽你的。
為了防止二氧化碳氣體進入裂開的腔靜脈,劉醫生做了多手準備:
升高中心靜脈壓有幾種方式:降低心臟動力;提高心臟前負荷;提高心臟後負荷;增加靜脈系統血管容量;改變體位。
原則上,裂口位置越低,裂口位置靜脈壓力越大,進氣的可能越小。但是這樣做,一旦氣體進入腔靜脈裂口,氣體就會很快進入心臟、肺,導致氣體栓塞。因此,只能放棄調整體位,保持患者身體水平。
降低心臟動力方面,劉醫生使用藥物將心率控制在低限附近;為了增加中心靜脈壓,特地在患者上肢加了一組暢通的液體。
注意:這個時候,上肢輸液的效果要優於下肢。懂行的朋友,可以在評論區留言。
在快速輸注500毫升生理鹽水後,又加了一些提升血壓的藥物,劉醫生說:“開始吧,慢點打氣,能看到血管,先把血管掐住”。
穩穩地打了一些氣腹後,滿視野的血凝塊。
此時,教授也很有經驗,在視野內打了很多衝洗鹽水。一方面,有助於清理血塊;另一方面,也有利於防止氣體進入裂開的血管。
為了更保險一些,劉醫生和教授約定:把麻醉機關掉三分鐘,而他們要在三分鐘內掐住血管裂口。之後,再慢慢處理。
這個時候,大家就像喊號子一樣同步進行。
在大家的努力下,教授迅速掐住了血管。看到裂口已經縫合,大家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來了。
這次成功的配合,讓外科再次看到了麻醉科擔當的重要。假設麻醉科不密切配合,外科也只能為了求安全而選擇開大刀完成手術。
反過來,也只有像教授這樣視麻醉科為“戰友”的外科醫生,才能得到麻醉科的信任與全力支援。事情就是這樣,凡事都是相互的。而最終受益的,必定是包括患者在內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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