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60年代初,我應徵入伍,被編到陸軍第一八O師步兵第五三九團服現役。我們一八O師,也跟其他部隊一樣,是一支有著光榮傳統的部隊,在戰爭年代,以能征善戰而為人所稱道。其前身是由山西幾支地方武裝於1947年升級、合編的晉冀魯豫軍區野戰兵團的第二十四旅。1949年2月全軍統一番號時,改稱為第一八O師,歸第十八兵團第六十軍建制。在解放戰爭時期,一八O師在運城、臨汾戰役中,因善於攻城而聞名全軍。在全國解放戰爭戰略追擊階段,該師挺進西北、揮師入川,為人民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績。1954年,一八O師從朝鮮撤回國後駐紮在安徽蚌埠。1964年底,一八O師番號被取消。
入伍後,常聽一些老兵講,我們一八O師在朝鮮戰場上敗得很慘,連師政委都成了美軍的俘虜,番號差點被撤銷。自小就對黨史、軍史有濃厚興趣的我,很想弄清楚一八O師朝鮮戰場遭受重創的內情,便在以後幾年的服役中,凡有機會單獨與四川籍的連級幹部、山西籍營團級幹部相處時,總千方百計地請他們談入朝作戰的事。可他們總是繞過他們曾親自參加過的入朝作戰之初的第五次戰役,讓我不得要領。究其原因,大概是不想談及曾被人認為是“恥辱”的往事吧。
歷史到了80年代,一些事件終於獲得瞭解密,有關一八O師朝鮮戰場受挫的文章常見諸書刊,我仔細閱讀,並作了認真研究,終於弄清了一八O師朝鮮戰場受重創的內情。
二
1950年,正當一八O師兼眉山軍分割槽在川西剿匪,並響應第十八兵團政治部主任、川北區黨委書記、川北區行署主任、川北軍區政治委員xxx的號召,安定軍心,在四川紮根,進行和平建設的時候,國際形勢發生了重大變化---1950年6月25日,爆發,戰局的發展使朝鮮境內的戰火很快蔓延到鴨綠江邊。為了,保家衛國,數十萬跨過了鴨綠江。
一八O師於1951年春節前奉命開到河北滄縣泊頭鎮集結整訓,同年3月17日跨過鴨綠江入朝參戰,隨所屬的第六十軍被編入第三兵團戰鬥序列。
鴨綠江南岸所有的村鎮,在飛機狂轟濫炸下都成了斷壁殘垣,一片瓦礫。部隊要在14天內走完700多公里,向志願軍司令部指定的位置伊川開進,戰士負荷平均25公斤,牲口負重在100-150公斤。為了防空,部隊只能夜行曉宿。時值冬末春初,冰雪融化,又逢綿綿春雨,道路泥濘,實在難走。在行軍沿途,因為沒有一座完整的民房,部隊只得在悽風苦雨的樹林裡宿營。全師官兵沒有一人叫苦。戰士們提出,只要有兩條腿,別說下雨,就是下刀子也要按時趕到三八線。經過十幾個夜行軍,部隊終於按期在4月10日到達伊川,10天之後便投入了第五次戰役。
為了奪回戰場主動權,防止敵人乘我疲勞再次越過三八線及組織新的登陸陰謀,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決定發動一次大規模戰役反擊。
1951年4月22日,星期天。黃昏時分,在三八線附近的西起開城、東至鱗蹄的數百里地段上,志願軍萬炮齊轟敵陣,打響了第五次戰役。中朝聯軍的15個軍在寬大的正面戰線上,同時向“”的防禦縱深發起突然而猛烈的進攻。一時間,炮彈如火龍飛竄,步兵似洪水決堤洶湧著向前湧動。
西線左翼:宋時輪、陶勇指揮的五個軍一舉突破敵人防禦陣地,前進30公里,突擊到三八線以南地區,完成了戰役分割任務。
西線右翼:楊得志、李志明指揮的三個軍和第一軍團渡過臨津江,攻佔幾處要點和開城、長湍。
第六十軍、第十二軍、第十五軍三個軍,在王近山指揮下為中央兵團的第一梯隊,擔任正面突擊,殲滅美軍第三師和土耳其旅,爾後和兄弟兵團一起殲滅美軍第二十四師和第二十五師。六十軍為兵團左翼,奉命經高臺山出擊,插向縱深,割裂美軍第二十五師和土耳其旅的聯絡,同時抗擊美軍第二十五師西援,牽制美軍第三師。
一八O師為第二梯隊,也相機投入戰鬥,對敵進行追擊,殲滅了一部分敵人,初步瞭解了戰場上的基本情況。東線:人民軍第三、第五軍團,分別向楊口、元通裡一線進攻,先後殲滅南朝鮮軍第五師、第七師各一部。
志願軍經過四次戰役與較量,雖使其進攻的勢頭大大減弱,但也使摸索到了志願軍一些作戰規律,瞭解到了志願軍沒有制空能力,運輸線一旦受到封鎖,每次戰役進攻,依靠部隊隨身攜帶的糧彈,只能維持一個星期左右。故美軍司令官李奇微稱我作戰為“禮拜功勢”。在我軍進攻時他們便後退,誘我前出,待我糧彈耗盡時,他們便進行大規模反撲。
4月26日,戰鬥已經進行了5天,彭德懷發現敵人已把主力撤到漢城以南及北漢江、昭陽江以南進行抵抗,騎兵第一師則在漢城周圍組織了密集的火力控制地帶。他由此判斷,敵人是在誘我攻打漢城,以給我大量殺傷。彭德懷認為在漢城以北殲敵的機會已失,便令部隊停止攻擊,於4月28日結束了第五次戰役的第一階段。
這次戰役的第一階段,殲敵的數量只有2.3萬人,沒有消滅美軍一個整團的戰例。彭德懷對此很不滿意,開始了一個新的構想:向東轉移兵力,圍殲韓軍。於是發出了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的作戰命令。
5月16日黃昏,第二階段的攻勢開始。
我第十九兵團和人民軍第一軍團首先在漢城方向和漢江下游實施佯攻,擺出迂迴漢城、渡江南進的態勢,鉗制美軍主力於西線,掩護我軍集中優勢兵力於東線,向縣裡地區的南朝鮮軍發起攻擊。
我第九兵團與人民軍第五軍團向上南里和縣裡地區穿插,進擊韓軍第五、第七、第三、第九4個師。
我第三兵團的任務是割裂西線美軍和東線南朝鮮軍的聯絡,堅決阻擊美軍第四十軍東援。第三兵團和第六十軍將第一八0師列為第一梯隊,令其由漢城北芝浦裡的山間小路向東開進,相機出擊。
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攻勢發起後的第二天,第三兵團王近山副司令員把六十軍的第一七九師和一八一師列為兵團的機動部隊,分別配屬給第十二軍和第十五軍。
一八0師下轄五三八團、五三九團、五四0團3個步兵團。在北漢江南岸一個軍的30公里寬的作戰地域上便由一八0師1個師來佈防,實施牽制敵人的重擔便落在一八0師1個師的身上了。要這支裝備較差,只有1萬人的部隊,去抗擊擁有300輛、800門大炮、5萬多兵力的美軍第十軍的,任務之艱鉅可以想見。但全師指戰員們戰鬥情緒高漲,求戰願望十分強烈。其時,美軍陸戰第一師、第七師已進至一八0師的正面,企圖東援。軍部命令一八0師實施以攻為守的戰術向春川、洪川插入,控制春洪公路,拖住兩個師的美軍不讓東靠,以掩護我東線主力殲敵。一八O師遵照軍部命令,隨即命五三九團和五三八團三營由下立巖、發雷分別渡過北漢江,控制寒崎縣至陰谷山一線。5月17日,五四O團由發雷渡江進至侖村裡,五三九團進至杜武洞。當日,五三八團直插新巖裡與敵遭遇,擊毀美軍10輛,殲敵一個連。5月18日,五三八團二營進至孝子洞、萬樹洞一線,黃昏時佔領萬樹洞以西3368高地,遭敵陸戰一師瘋狂反擊,二營為堅守陣地傷亡過半。而五三九團二營則控制了洪川北岸二六五、二八六高地,勝利完成阻敵東援任務。
戰至5月20日,在東線的志願軍兩個兵團,殲滅向雲裡地區韓軍兩個師的大部,擊潰另兩個師,共殲敵5.9萬人。彭德懷仍然不滿意,但部隊已極度疲勞,加之雨季來臨,供給又難以為繼,再打下去不但消滅不了敵人,反而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困難。他於是命令部隊“結束戰鬥,向北轉移”。戰役第二階段遂告結束。
對於大部隊來說,撤退並不比進攻容易。彭德懷十分擔心撤返時會出問題,結果不幸被言中。
撤返後的第7天,深夜兩點鐘的時候,彭德懷穿著短褲,赤著雙腳,走來走去。洪學志剛從100多公里外的志願軍後勤司令部趕回來,彭德懷便對他說:“六十軍出問題了,那個一八O師同軍部同兵團和志司都失去了聯絡。韋傑昨天說,這個師還在往回撤,可派部隊去找,都沒找到。整整一個師,不能就這麼白白丟下不管!”
彭德懷說完話便要通了第三兵團電話:“我命令你們立即組織部隊去救援一八O師,一定要把這個師給我找回來!”
警衛員悄悄地告訴洪學志:“洪副司令員,從聽說一八O師被割斷,彭總就一直守在電話機旁,沒合過眼,已經兩天兩夜了。”
洪學志走過去,勸彭德懷:“你先睡一會兒,我替你守著電話,有情況馬上向你報告。”
彭德懷搖搖頭。他又給第三兵團打電話,氣呼呼地發了一通火。
儘管彭德懷數次嚴令第三兵團和第六十軍救援一八O師,但救援部隊始終沒能到位,一八O師仍不見蹤影。
三
終於有了一八O師的訊息,但卻是一個很壞的訊息。
5月22日,當前線部隊大撤返時,軍部命令一八O師向北轉移,渡過北漢江至春江西北地區組織防禦。正在執行命令的第一八O師又接軍部復轉兵團命令,要一八O師擔負掩護中線傷員轉運任務,在加平、北漢江以南地區建立三道防線,堅持3至5天,以掩護大部隊後撤。
執行這一任務看起來簡單,實際並不容易。自5月22日始,各部隊攜帶的糧食已告罄,部分營、連已斷糧。更為嚴重的是,位於一八O師左翼的第十五軍、右翼的第六十三軍和兵團預備隊都在5月22日遵令北撤了,這就造成150公里的一個大空隙,而在這個空隙區域內惟有一八O師一個師。現在,與整個後撤部隊脫節了的一八O師,正陷入敵人的陷阱中。
敵人發現我主力後撤,即集結好幾支部隊向北展開全線反擊。美軍第七師和南朝鮮第六師從我六十三軍撤出留下的空隙,插入一八O師側後。美軍第二十四師、南朝鮮軍第二師等,以摩托化快速部隊在空軍配合下,從正面向一八O師進攻。
5月23日,敵以大量飛機對一八O師師部和五三九團防線施行輪番轟炸和反覆炮擊。敵軍一個團的兵力在16輛配合下,對五三九團四連防守的九巒山陣地猛攻。四連打退敵人5次進攻,斃敵百餘人。敵人用一個團和兩個營的兵力對付五連,向五連陣地瘋狂傾注彈藥,陣地化作一片焦土。五連在營長馬興旺帶領下,連續打退敵人8次衝鋒,並繳獲機槍一挺。堅守在城隍堂一線的五四O團一營三連170人的連隊最後只剩下十來個人,排連幹部全部陣亡。三營教導員任振華帶領戰士打退敵人無數次進攻後,子彈打光了,最後用僅有的一枚手榴彈和衝上來的敵人同歸於盡。
在兩天的堅守陣地戰中,全師幹部傷亡的數量超過了時兩年的數字。五三八團一營營長劉吉耀、教導員趙國泰,五三九團政委韓啟明、三營教導員楊彬、一營副教導員郭青五,五四O團政治處主任王體先、炮兵營長張允浩都先後犧牲了。五三八團犧牲了5個連長、6個指導員。五三九團犧牲了8個連長、5個指導員。在這嚴峻的形勢下,5月24日晚,軍部命令一八O師立即渡過北漢江,在江北組織反擊。當時敵人已控制渡口。由於不是從渡口的地方涉水,又沒有嚮導,部隊只能扶著幾道臨時拉起的鐵絲渡江。江流湍急,江水冰冷刺骨,江心的水深到齊胸,人站都站不住。同時敵機還不斷從江面掠過掃射投彈。這一夜全師被江水捲走600多人。
5月25日,師部及五三九團往明月裡和九唇岱山前進,五三八團轉移至上下芳洞阻擊,五四O團撤至北培山、雞冠山一線阻擊。當五三九團二營到明月裡時,敵人已佔領西南3067高地。教導員關志超立即組織部隊奪佔高地,他命令戰鬥英雄許四保率領四連二排以迅速突然的動作迂迴到敵側翼,一舉奪回高地,斃敵50餘名,俘敵2名,繳獲機槍4挺。當天下午4時,敵先頭部隊一個營進至九唇岱山,向防守山頭的五三九團二營五連連續猛攻。五連彈藥打光了,用石塊、刺刀與敵人拼搏。經反覆爭奪,敵人被打死打傷無數,陣地上最後僅剩下4個人,仍打退了敵人最後一次進攻。全師官兵,整整一天不僅擊退了敵人進攻,還戰勝了飢餓。部隊早已斷糧,官兵靠吃樹葉、草根維持生命,有的人因吃了野羊角蔥中毒而死。
戰士們就是這樣以血肉之軀抵禦敵人鐵甲之師,付出了巨大的傷亡,終於遲滯了敵人的推進,為兵團主力後撤爭取了時間,但也使自己陷入了絕境。
5月25日下午5時,在明月裡的一八O師接到軍部轉兵團的命令,要一八O師派兩個團沿公路佔領馬坪裡背後大山,派一個團沿土山路到駕德山,兩面阻擊敵人,以掩護全兵團3000餘傷員撤退。
一八O師接到命令後,即令師直屬隊和各團重炮連、五三八團、五三九團先行出發到馬坪裡背後山側。待部隊開始行動時又接到一道命令,即:師部率兩個團透過土山路佔領駕德山,另一個團負責將全師200多名重傷員沿著公路運送到馬坪裡兵站,然後佔領馬坪裡背後大山。於是,師部又命令已經向北轉移的五三八團返回協同五四O團到駕德山重新佈防;命令五三九團運送傷員到馬坪裡兵站後,立即佔領馬坪裡背後大山。但不知是傳錯了命令,還是誰改變了命令,五三九團最終卻上了鷹峰山。這一錯,就使一八O師失去了佔領馬坪裡背後大山的機會,失去了進可攻擊敵人,退可用有利地勢撤退。
5月26日,當一八O師到達駕德山時,聽到馬坪裡背後山上有槍聲,沒過5分鐘敵人的炮彈便猛射過來。師領導這才恍然大悟:友軍已不在了,山頭已被敵人佔領了。現在,一八O師已經處在敵軍4個師的包圍之中;更為嚴重的是,跟上級已失去聯絡一晝夜之久,部隊內缺糧彈,外無援兵。
5月26日中午,師長鄭其貴與師代政治委員、政治部主任吳成德在駕德山五三八團指揮所,召開了緊急黨委擴大會議。段龍章副師長首先講了敵情:“情況非常嚴峻,美第二十四師已攻佔間村,南朝鮮軍第六師已進佔芝巖裡,美七師進至馬坪裡超出我師側後,敵人已對我師形成合圍!”
鄭師長說:“是固守待援還是突圍?請集體決定!”
當時,炮彈不斷在五三八團指揮所周圍爆炸,一個警衛會場的戰士被敵機槍射中。代政委吳成德心情沉重地說:“就這幾天的戰鬥看,我們師的重大傷亡並不在於與敵人真槍真刀面對面的較量,而是吃虧在敵人的猛烈炮轟之中。繼續如此被動地打下去,部隊會被炮火打光的!更何況我們已無彈藥補充,怎麼固守待援?我主張突圍!”緊接著副師長段龍章、參謀長王振邦以及五四O團政委李矛召、五三八團團長龐克昌等在發言中,也都堅決要求突圍。性急的炮兵主任郭兆林竟忍不住高喊:“師長,快些決定吧!你忍心讓部隊就這麼叫敵人一口吃掉嗎?這可是咱一八O師的最後一點老本了!”但也有幾個同志提出: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拼死一戰。會場氣氛凝重而悲憤。
鄭其貴師長是一位1929年入伍的老紅軍,參加過長征和紅軍西路軍血戰河西走廊,但在其20多年的軍旅生涯中一直從事政治工作,1949年初才改任一八O師師長,在此之前從沒擔任過主官,但黨的政治幹部應有的素質和執行上級命令不打折扣的行動準則,這時發揮了作用:沒有上級命令不能撤!
鄭其貴師長宣佈:“立即做好突圍準備!作戰科馬上向軍部請示,批准後立即行動!”
一直等到下午5點多才得軍部回電,同意一八O師向鷹峰山突圍。
一八O師於5月26日下午6時匆忙實施突圍。考慮沿山路突圍笨重的山炮無法運走,只得將僅有的幾發炮彈射向敵人,最後剩下一發,炮手含著眼淚讓它在炮膛內自爆了。炮連的戰士寧願餓死,也不願殺死自己的馱馬,解開籠頭把馬放進了深山。
突圍中,師部和五三八團、五四O團從駕德山到鷹峰山要透過一個六七里地深而長的溝,幾千人擁擠在一個深溝裡,受溝底寬度限制,迴旋餘地很小,在敵人密集炮火襲擊下,有些人為搶先而造成建制混亂,使不少人失散了。整個部隊,由於四五天沒粒米下肚,不少人在這急行軍中倒地後就再也未能爬起來。5月27日拂曉,到達鷹峰東山時師部這一路只剩下1500多人。當時,山上敵人已經控制了主峰和許多制高點,居高臨下向一八O師逼近。五三八團團長龐克昌、參謀長胡景義,組織班以上黨員幹部拼死攻下東臺峰。吳成德命令五三九團政治處主任李全山、保衛幹事王洪運和警衛排長呂鐵栓、偵察員張林川帶領警衛排和團機關幹部30餘人,配合一營參謀長周復幸指揮的一營5個排,一鼓作氣攻取了鷹峰主峰。但終因敵眾我寡,到下午鷹峰主峰又落入敵手,突圍失敗。
一八O師餘部好不容易衝出敵人重圍轉移到鷹峰西邊一片灌叢茂密的山凹裡時,發現四面山頭上也都是敵人。敵機在空中盤旋。面對幾個師敵人的包圍,幾位師領導感到依靠兄弟部隊接應已很難辦到,經研究,決定分散突圍。
分散突圍是不得已而為之的選擇。一八O師餘部人員極度疲勞,乾糧吃盡,只能以野菜、草根充飢,已沒有什麼戰鬥力了,面對敵兵數量和裝備都佔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如果集中突圍,只能招致更大的傷亡。
在夜幕掩護下,部隊開始分散出擊突圍。當師代政委、政治部主任吳成德跨上馬時,聽溝下邊一個同志叫:“吳主任!吳主任!”吳成德下馬,發現是自己認識的五三八團二營身負重傷的軍醫王洪興。王洪興要求吳成德帶上他。吳成德一面叫通訊員去找五三八團的首長來處理此事,一面觀察王洪興的傷情,並安慰他。吳成德為此而耽誤了20分鐘,就跟師部突圍人員脫節了。他為了組織、帶領被撂下的400多名傷員突圍而使自己陷入了重圍。他後來帶領部分突圍人員,在幾乎無法生存的情況下堅持敵後遊擊500多天,不幸於1952年夏被俘,是我軍在中被俘人員中職務最高的一位。1953年7月,簽字後,他才在9月間被最後一批遣返回國。
關於一八O師分散突圍的情況,不能不做些簡單介紹如下。
鄭其貴師長帶領部隊順著溝沿小路朝史倉裡方向前進。史倉裡方向槍聲不斷,估計是敵人想阻擊我軍突圍。於是他又朝東北方向走,過了一座山林,爬上一座禿山,這時天已大黑。前邊是絕壁,斷了去路,警衛連同志集中一些被包帶,續接起來後放下去,人們就抓著帶子下崖,一溜就是八九十米。中間帶子還斷過幾次,摔傷了好幾個人。
下這個山崖花費了兩個多小時。下崖後,沿東西方向的深溝向東行,黎明前走到了溝口,溝口不遠處是條小河,部隊正計劃過河時,霧氣中突然鑽出十幾輛坦克,向他們開炮,並左衝右闖,恣意追壓他們。鄭師長同段副師長、王參謀長在警衛員的扶架下,繞過敵人,衝入附近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從那裡過了小河。走了三四里,又涉水過了一條大河。河岸上埋伏著敵人的步兵,警衛連同他們打起來。在近戰中兵是較量不過我戰士的,他們200餘人很快佔領了敵人的伏擊陣地……
鄭其貴師長率餘部歷經千難萬險,終於在6月1日突出了重圍。
五
當時,坐鎮北京的毛澤東,得知一八O師陷敵重圍後,寢食不安,十分焦慮,接連打電報、打電話向遠在朝鮮前線的彭德懷詢問:“一八O師情況如何?甚念。”
當彭德懷驚聞一八O師損失慘重的報告後,大怒,在6月25日空寺洞志願軍軍以上幹部會議上嚴厲批評了六十軍軍長韋傑。後來,從師到軍,從兵團到志願軍總部,對一八O師所招致的重創,都作了認真的檢討和自我批評。彭德懷司令員首先主動承擔了責任,將這第五次戰役視為他一生中四次失誤之一。
打起仗來被人稱為“瘋子”的第三兵團副司令員王近山,1951年6月被毛主席召見時,誠懇如實地向毛主席檢查了自己指揮上的失誤,並請求給自己處分。
因指揮不力、不當,一八O師師長鄭其貴、副師長段龍章皆被撤職留黨察看一年。
六十軍軍長韋傑,建國後任副司令員,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作為中共中央第十二屆顧問委員會委員的他,在1987年2月臨終前,還念念不忘那次挫折。他哆哆嗦嗦地對身邊的人說:“第五次戰役一八O師的損失是嚴重的,但把板子打在一八O師屁股上是不公道的……”
1954年,一八O師從朝鮮撤軍回國後駐紮在安徽蚌埠。1964年底,中共中央軍委決定以一八O師為基礎,組建了安徽省軍區、江蘇省軍區、浙江省軍區三個獨立師,將一八O師一個師變為三個師。至從,一八O師番號被取消。(世紀風采作者:半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