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說了不做了,但因為李先生一句話:你先彆著急,等我回去再說。麗芳還在按部就班的工作著。
家政行業下戶也是需要給僱主時間找人的。少則七天,多則雙方協商。
雖然還在幹活,可說了要走,心情好多了。似乎已經跳出了甲乙雙方的感覺。
不但感覺自己變了,麗芳看李太也變了。居然破天荒的自己洗水果。她進門這麼多年,麗芳都不記得她有自己洗過水果。都是保姆洗好切好端到桌上她吃的。
今天她進廚房洗水果時,麗芳正在準備午飯。上一天班就拿一天工資,就得盡到職責。所以麗芳說:‘讓我來洗吧。’
李太卻說:‘沒關係,你忙吧,我自己洗就行。’
做好午飯,育嬰師巧雲先喂瑩瑩。李太一個人在餐桌上吃。過了一會自己進了廚房,開啟冰箱拿了一盒鯪魚罐頭出去了。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坐在餐桌上喊:‘阿姨,幫我把鯪魚罐頭拿出來。’
麗芳並不是說這些不該自己拿,只是說起李太的變化。
李太吃完午飯就上樓了,麗芳帶瑩瑩。
巧雲邊吃飯邊說:‘姐,你昨天還讓我好好做,你自己今天怎麼就說不做了呀?多大點事。’
麗芳小心的問:‘你帶瑩瑩,她有時會去主臥找媽媽,你有沒有見過她拿東西呀?’
巧雲急得把碗放下,盯著麗芳說:‘姐,我哪敢大意呀?時刻都看著她的。如果她拿了什麼東西,我肯定馬上讓她放回去。’
麗芳想到剛才巧雲說這不是件大事。這確實不算什麼大事。
麗芳說:‘有些事一兩句話說不清楚。’巧雲才來幾天啊,這五年發生的點點滴滴,自己該對誰說?
100度的開水都會涼,何況37度的人心。
每一個打工的人最開始一份工作的時候,都是希望能穩定長久的。
巧雲第一天來時,只帶了幾件換洗衣服。當麗芳問她時,她說打工的人四海為家漂泊不定,一切從簡。當時麗芳很佩服她的通透和灑脫。
後來才知道,這是因為她面試時注水太多心虛的表現。害怕自己不能勝任,行李搬來搬去麻煩。
看看現在,她也是極力想留下來的。
巧雲又說:‘太可惜了,就為這麼點事。’
麗芳想起玉芬,不禁說道:‘我算什麼可惜呀,還有更可惜的呢。’
巧雲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在碗裡邊吃邊說:‘姐,我看你也不是存心想走。李太應該也不想你走,不如你和她說一說,繼續留下來做吧。’
麗芳不想和她說這些敷衍的話,只說道:‘你快吃吧,吃完去午休一會。’
這一天午睡,麗芳沒多久就起來了。馬上就要走了,有很多收尾工作要做。一些衛生死角都要打掃一遍,走也要利索。
這一忙,就到晚飯時間了。麗芳把飯菜往桌上端時,垚垚拿著一張獎狀走過來,在麗芳面前攤開說:‘阿姨,我又得了一張獎狀。’
麗芳放下盤子,接過獎狀仔細的看了一下笑著說:‘垚垚,你太棒了。’
想起自己馬上就要走了,再也見不到這個聰明的小小少年了,麗芳不免有些心酸。看了看一旁站著的小薇,對垚垚說:‘是你姐姐教得好,要一直聽姐姐的話哦。’
巧雲聽到麗芳誇小薇,不屑的撇了撇嘴。剛好被小薇看到了,回了個輕蔑的眼神。
垚垚說:‘我知道。’
麗芳把獎狀捲起來放在一邊說:‘我先給你爸爸看過,然後再貼到牆上去吧。’
垚垚開心的說好。
垚垚各種獎狀快貼滿房間的一面牆了。他每次得了獎狀,都會交給麗芳幫他貼。
後來玉芬來了,他就交給玉芬。玉芬會先拿給李先生看過後再貼。李先生每次看過後,等見到兒子時都會表揚他幾句。
後來玉芬走了,麗芳一直把這個做法延續了下來。
一個優秀的人對身邊的人影響是長久的。
自己馬上也要走啦,以後會是誰來幫他帖獎狀呢?
李太下樓吃晚飯,見到捲起來放在一邊的獎狀,淡淡的問:‘又得獎狀啦?’
垚垚疑惑的看了李太一眼,低聲說:‘嗯。’
小薇笑著說:‘數學摸底測試考了第一。’
李太沒再說話,幫垚垚夾了些菜放在他面前的盤子裡。
這一天晚上送走小薇,麗芳躺在了床上。想著白天發生的各種事情,想著想著,思緒就轉到了垚垚身上。
知道玉芬要走時,垚垚不但自己挽留,還讓李先生挽留。等到自己走時不知這孩子會怎麼樣呢?
晚上十點多鐘,麗芳聽到大門被打開了。麗芳的手機鈴聲馬上就突兀的響了起來。
接起來,就聽李先生說:‘大姐,你出來一下。’
麗芳快速的換衣服,心裡有點緊張。白天想著能早點和李先生說這個事,現在又有點害怕。
出來客廳一看,李先生端正的坐著,上半身靠在沙發上。
‘坐啊。’李先生抬起頭看了一眼麗芳。
麗芳說:‘我就站著吧。’
李先生也不再管麗芳,自己擺弄茶具開始泡起了茶。
看著他不緊不慢的在那泡了一會,還不知要等多久。麗芳覺得站著有點尷尬,還是一屁股在另一面坐下了。
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李太下樓了。繞過麗芳,輕輕在李先生身邊坐下了。
李先生側頭眼神柔和的看了李太一眼,就又看向茶几,輕輕問道:‘你怎麼還沒睡?’
李太柔聲道:‘沒有這麼早睡。’說完就伸出一隻手,想接替李先生泡茶。李先生略一抬手製止了。
三個人都坐在沙發上沉默著。李先生可能在考慮什麼問題,應該是公司的事或是其他別的事。
麗芳心想:難道還要三堂會審不成?麗芳堅信邪不壓正,身正不怕影子歪,自己沒拿就是沒拿,再來八個人也不怕。心裡那點不安也消失了。不由挺胸在沙發上坐得更直了。
客廳裡只有輕微的空調運轉聲和茶水入杯的聲音。麗芳等得有點無聊了。
轉過身透過落地玻璃看向後院,只見幾根樹枝在昏黃的燈光下隨風輕輕顫動,更顯夜的靜謐和深沉。
麗芳打定主意不先開口,反正一夜時間還長。
李先生終於泡好了茶,先給李太和他自己各倒了一杯,最後又倒了一杯放在了麗芳面前。
這才輕輕開口道:‘大姐,你今天上午說你不想做了?’
麗芳說:‘是的。’
李先生看了一眼麗芳,低下頭開始喝茶。麗芳知道他內心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很害怕身邊熟悉的人離開。這緣於他自幼在國外留學,從小不在父母身邊的緣故。
過了一會才抬起頭來冷冷的問:‘為什麼不想做了?’
李太優雅的坐在旁邊慢慢的喝著茶。彷彿這一切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氣定神閒的。也是,一個保姆走,對她來說能有什麼損失呢?不過是再給家政公司多打幾個電話而已。
麗芳心想,你們夫妻倆肯定早就透過氣了呀,還用得著說這些虛頭巴腦的嗎?實在點,早點說完早點睡,都挺累的。
於是麗芳說:‘我明明沒拿李太的東西,她卻說讓我以後不要隨便進你們臥室。那就是不用我打掃了呀,那我還留在這幹嘛呢?’
李太小聲說:‘我沒有說你拿了。’
麗芳說:‘你沒有說我拿了那你說以後不要隨便進臥室是什麼意思?’
李太正要說話,李先生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柔聲說:‘你上樓去等我吧。’
李太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慢慢的起身上樓了。
一直等李太的腳步聲消失了,李先生才不緊不慢的說:‘小艾和你一樣都是簡單的人,說話都不太講方式。她應該不是說你拿了,只是想問是不是你幫她收起來了,或是讓你幫她找一找。我們也沒拿你當過外人。’
麗芳說:‘那讓我以後不要隨便進臥室又是什麼意思?’
李先生喝了一口茶,緩緩的說:‘這就是隨口一說。你怎麼會隨便進臥室呢?你都是有事才會進去的。’
麗芳不禁在心裡想:還是你們會狡辯呀。照這麼說下去,自己氣的胸口又要開始悶了。
若論談判,麗芳知道自己在人家面前是小兒科。所以也不想和他說這些沒用的,直接說:‘我幹煩了,不想幹了。’
李先生說:‘工作哪有不煩的?我每天在公司你也看到了,看各種報表,開各種會,見各種人。’
麗芳說:‘那是你的事,反正我現在就是不幹了。’
李先生笑了笑,說道:‘垚垚馬上就要放暑假了,正是需要你照顧的時候。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麗芳突然理解了玉芬一直叫他李總,為什麼走的時候偏偏叫他先生。一旦員工提出離開,後續就不再是僱傭關係了。
這是員工唯一和老闆平等對話的機會。這也是為什麼今天自己面前會有一杯茶的原因。
聽到什麼養兵千日,麗芳決定不再顧忌。開口說道:‘你們家沒有養兵,一天也沒有養。這麼大一棟房子加上院子的衛生要打掃,還有五六口人的吃喝拉撒加各種雜事,每天干不完的活。’
李先生說:‘我只是說垚垚放暑假這段時間很重要,並不是否定你平時的勞動。’
麗芳說:‘否定也罷肯定也罷,都沒有意義了。’
這時李先生說道:‘有意義。你後續的工作會越來越輕鬆。等到下半年瑩瑩上幼兒園了,育嬰師除了每天早晚接送孩子,也要幹家務。到時候會具體劃分的。到時你們都會很輕鬆。’
麗芳聽到他這樣說,心動了一下,不禁看了他一眼。
很不幸被他捕捉到了,繼續說道:‘你自己想想看吧。’
麗芳另闢蹊徑的說:‘李總,我不是嫌棄事情多,而是有時候說話太氣人啦。’
李先生把手裡的茶杯放下,略嚴肅的說:‘每一個人都有缺點。當你在看別人缺點的時候,別人也能看到你的缺點。我們用人用優點,看待一份工作也要多看長處。難道我們家就沒有任何優勢嗎?如果是主婦太厲害的家庭,你會更加受不了。’
麗芳心想,你們家那點優勢已經被劣勢抵消掉了。李太雖然談不上厲害,她是否掙錢是否相夫教子都和保姆沒多大關係。可她的一些生活習慣和說話語氣,真是令人氣憤。
麗芳也不想和他繞來繞去了。反正說來說去,就是李太沒有問題。問題都是麗芳心態不好造成的唄。麗芳直接說:‘關鍵是我現在經常胸悶,不能再生氣了,我怕得病。’
李先生吃驚的看著麗芳問:‘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與今天主題無關,麗芳拒絕回答。
李先生不再說話,開始擺弄起手機來。麗芳也不說話,就坐著等。
想到白天李太說自己的話,現在又看到李先生把自己撂在一邊玩手機。麗芳更生氣了,說道:‘明天就讓我走吧。’
李先生沒有接麗芳的話,只輕輕說道:‘你等一會。’
過了一會,抬頭看著麗芳說:‘我剛才給你約了醫生,你明天去醫院檢查一下,其他事以後再說。’
麗芳說:‘不用了,我以後自己去檢查。’
李先生沒有接麗芳的話,繼續說:‘明天你和老趙把垚垚送到學校後就去醫院吧。醫生的電話號碼我已經發在你手機上了,到時老趙會繳費的。你把檢查報告拿回來就行了。’
麗芳說:‘我不做了,不用讓老趙和我去醫院了。’
李先生邊站起身邊說:‘不管還做不做,先去檢查一下身體,其他的以後再說。’
麗芳坐著沒動,心想去就去,也確實需要檢查一下了。
李先生拿起遙控器關掉空調後,就上樓了。
麗芳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了很久,不知道今天說了些什麼?說要走的事嗎?
就說了一點,明天去檢查胸悶,其他的以後再說。也可以,那就檢查完了繼續說走的事。
想明白後,麗芳關上燈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去醫院的路上,趙師傅問:‘怎麼會胸悶呢?做的不開心啊?’
麗芳說:‘你做的開心啊?’
趙師傅說:‘開心啊。’
麗芳白了他一眼,懶得說話。
趙師傅收起玩笑,認真的說:‘我和你一樣,都是給老闆服務的,我們儘量把份內的活幹好就行了,至於老闆說什麼,有時不用往心裡去。’
麗芳慢慢沉下臉,低聲說:‘有時候是這麼想的,可遇到事情又做不到不往心裡去。’
趙師傅雙手扶著方向盤,眼神專注的看著前方說:‘你還年輕,等你到我和吳姐這個歲數就好了。’
麗芳說:‘你們剛來的時候,比我還年輕呢。’
趙師傅說:‘是呀,打工的人都是熬過來的,特別是吳姐。’
麗芳問:‘吳姐怎麼啦?’
趙師傅卻再也不肯開口了。
這次體檢做了各種相關檢查,有些檢查過了幾天才拿到報告。都沒有什麼大問題。醫生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說讓少生氣少激動。
如果繼續在李家做,能不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