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 魚
鄒文斌
釣魚需要耐心，那麼談戀愛是不是有點象釣魚呢？
我初戀那年是十八歲，失戀那年也是十八歲，下半年開始談，年底結束。
回想起來，整個過程就象個短跑，預備-----發號令一響，拼命往前跑，於是一溜煙就到了。
本來不想提這個事情，但是我現在必須要回味一下失戀的感受，培養一下情緒。記得當時我在床上躺了一個禮拜，整個人空洞洞的，眼神很無辜，極象別人請客，忘付錢先走了，只剩下我一個時的眼神。
眼下這傢伙也是十八歲，也失戀了，他比我們那時要先進，是網戀。不過看他那付樣子，怎麼看都象魚戀上了魚網，和網戀愛。我實在找不到同病相憐的感覺，有代溝，更有落差，這很形象，因為我現在和他處的位置有些特殊，我是居高臨下，他在井底，露出嘴鼻子眼睛臉，雙手撐著井壁，保持著不淹沒自己。
是他嬸嬸報的警。他嬸嬸說，他在網上和一個廣東打工的女子熱戀，戀著戀著，那女子不戀了，他就跳井了。
你想法救他。他嬸嬸說。
現在弄死他比較容易，我看落井下石是最好的辦法。
你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他嬸嬸大怒。
先讓他死，再讓他活。
死了怎麼活過來啊？
你沒聽說過死去活來嗎？我趴著井沿朝下看。
他仰著臉說，我不想活了。聲音有氣無力哆嗦著含糊不清，象小孩嘴裡含著個棒棒糖。
你不覺得你象只青蛙麼？
為什麼？他咕了一聲，象腹語。
我樂了，別誤會我是幸災樂禍，各種各樣的出警，把我訓練成表達方式和常人不一樣，許多精神病人都很理解我，我也知道他們需要什麼，這很關鍵，有次有個精神病人坐在別人飯店門口，死活不走，別人給好吃的，他不為所動，拿著報紙，正襟危坐，我到了後，一句話都沒說，叫人拿了一大堆報紙放在他包裡，他起身拱了拱手，道聲謝了，意態瀟然，騎馬絕塵而去。當然，騎馬是我內心替他想象的。
坐井觀天啊！你現在不就在井底嘛，只看到一點點的天，不過我現在心情很激動。
你激動什麼？
我見過的在井底的人都死了，只有你還可以和我說話。
沒什麼好說的，你別管我，我想死。
你想死？你想死幹嘛手還撐著井壁？對了，讓我想想，哦，“死撐著”，這詞要不就這麼來的。
你諷刺我？我這麼痛苦你還諷刺我？他激動起來，夾雜著憤怒。
失戀的人，都是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我哪敢諷刺你，你比我勇敢，你身體力行了，你看你現在正處在水深之中，心是火熱的，不然你早就凍死了，但是你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你不覺得這種死法特窩囊嗎？身子都橫不過來，想要淹死，跳河算了，河面多寬，換什麼姿勢都行，考慮一下，現在時間還來得及！想死，反正誰也攔不住你，明天，後天，甚至今晚，都可以！
不要你管！他吼了一聲，精神似乎振了振。
那你為你嬸嬸著想一下，她就在邊上，你死了，她怎麼對你父母交代？
你們派出所可以作證，我死和她無關！
那好，你這麼死了，那個姑娘知道嗎？
她不知道。
那多冤啊，你以死示愛，她都不知道，虧大了，要不和她告別一下，也許她會感動，心裡記你一輩子，沒準還會回心轉意。
怎麼和她告別啊？他的聲音柔和下來。
我把手機吊下來，你和她通個話，訣別一下！
他想了想說，好吧，我和她說幾句話。
我用一根細繩繫著手機，慢慢放了下去，到他嘴邊時，他突然急了，我怎麼撥號啊？我雙手不能動啊！
我拍了一下腦袋，哎唷，我真笨，我再放根繩下來，上面有個活結，你套在身上或胳膊上，我們拽著，這樣你就可以撥號了，然後你就安心地去死吧！
……
他嬸嬸說，你剛才那麼刺激他，不怕他一氣之下立即鬆手，淹死在井底嗎？
置至死地而後生，他想死早就死了，有個女人在冬天跳河自殺，後來有人看到她從水裡慢慢走上岸了，別人很奇怪，問她為什麼？她說，水太冷了。你侄子是在井裡，井水更冷，但他上不來！刺激他讓他多點活力，撐得更久些。
回到所裡，我對徒弟講，今天我從井裡釣起了一條一百多斤的大魚。
徒弟瞪圓了眼睛。
而且是條會說話的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