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援越抗美（13）殘骸組與觀察哨

作者簡介：

常緒潼，北京人，1946年出生；1962年畢業於北京師大附中並參加工作；1965年應徵入伍到上海在空軍擲炮二師服役；1967年隨部隊執行援越抗美防空作戰任務榮立集體三等功一次、個人三等功一次；1972年調空六軍訓練處任髙炮導彈部隊訓練參謀；1977年調北空司令部帶炮處；1996年授大校軍銜；退休後現在幹休所安居。

寫在前面的話：

血與火的洗禮——援越抗美碎片拼圖

空軍高炮二師遵照毛主席和中央軍委的命令，於1967年1月執行援越抗美防空作戰任務，同年8月回國。在越南8個月，打了不少大仗、惡仗，先後作戰125次，擊落美機165架，擊傷137架。有116名戰友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444人不同程度地負傷掛彩。

當時我在該師6團6連和5連先後任指揮儀班測手和測高機班測手、班長等。時間雖然過去了45年，回想當時的情景仍歷歷在目，恍如昨日。當年20歲的青春小夥子今天已是滿頭白髮，還有些人心中裝著這段不曾公開的歷史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那段歷史雖然短暫，卻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最精彩的、不可磨滅的、引以為豪的經歷。對那段歷史的記憶有興奮、有感傷、有快樂、有悲壯，像幻燈片一樣時時縈繞在腦海中。幾次動筆想把那些快被人們遺忘的，曾經感動過自己的東西記錄下來，但都因自覺能力不足而躊躇。近來幾位曾在那時並肩作戰的戰友先後因病在人生的舞臺上謝幕，深深觸動了我。我們都是援越抗美的親歷者，為了那段歷史，為了長眠于越南國土上的戰友，也為了子孫日後能更多地瞭解他們的上輩，讓他們瞭解我軍現代史上不僅有公開的抗美援朝、中印邊界自衛反擊戰、對越自衛反擊戰，還有一段未曾公開的六十年代的援越抗美作戰。記錄下這段歷史是我們的責任。每個親歷者在這段歷史中接觸的都是區域性與片段，即使是些區域性與片段的記憶，經過近半個世紀的時間打磨也幾成碎片。我努力在記憶中搜尋這些碎片，把他們碼成文字，記一點在戰場上親身經歷的東西。前段時間在空六軍戰友網這個平臺上和老戰友龔偉力邂逅相逢。談起那段歷史時他極力建議我寫點東西，並給了我大力的支援和鼓勵。俗話說“拋磚引玉”，我在這裡開個頭，希望各位戰友也把你們對那段歷史記憶的點點滴滴寫出來，讓我們用記憶的碎片來共同拼湊出援越抗美作戰的完整畫圖。

（13）殘骸組與觀察哨

在越戰中，美軍損失了多少飛機？越南擊落了多少美機？中國援越抗美高炮部隊又擊落了多少美機？細心的人會發現從不同的地方得到的數字各不相同。特別是中國援越抗美高炮部隊擊落多少美機，中越雙方公佈的數字完全不同，甚至相去甚遠，究其原因可能有很多。但就我知道的一個原因是，越方要求每擊落一架敵機要交給他們一個飛機標牌（標牌什麼樣子我沒見過，我想可能跟汽車的車標一樣，一輛汽車上只有一個車標）才予以承認。所以中國援越抗美高炮師團都為此成立了殘骸組。他的全名應該叫做“搜尋回收被擊落敵機殘骸小組”，我們都叫他殘骸組，殘骸組的任務就是尋找那個要命的飛機標牌。

我在6團6連時的老排長周殿富入越時調到殘骸組，周排長一米八的個頭，瘦瘦的身材，幹什麼事幹淨利落。精明強幹，腦筋靈活，一眨眼就是一個點子。有一次，大約是五月份，當時入越輪戰激戰正酣，對擊落敵機總數雖然不是很清楚，但保守的估計幾十架是沒有問題的。可當周殿富說越方只承認我們擊落兩架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因為眼看著被打得空中開花的、飛行員跳傘的也遠遠超過此數啊。驚訝之餘又埋怨殘骸組工作不力。而殘骸組的辛苦別人很少知道。殘骸組由一名幹部帶隊，配一臺摩托車，一名司機，一名報話員，每天作戰時根據指揮所通報的方位距離，不等戰鬥結束他們已經在路上了。有車有報話機這在當時已經夠牛的了，但要找飛機殘骸談何容易。越南北方多山多原始森林，在深山老林中要找到一架破碎的飛機真如大海撈針。山上根本沒路，不要說車，就是人也很難透過。有時費了九牛二虎的勁，終於找到了飛機掉下時冒起的濃煙，可懸崖峭壁，深不見底的山谷，根本無法靠近，所以多數情況下都是空手而歸。當然被擊落的敵機也有掉在較平坦的地方或靠近公路的時候，這時殘骸組會冒著天上的敵機飛車而去，可等他們趕到時飛機標牌早被附近的熟悉地形和道路的越南老百姓哄搶走了。老百姓上交一塊標牌，可以從政府換回一頭水牛，這對常年處於戰亂中的越南老百姓太重要也太有誘惑力了。殘酷的戰爭環境，艱難的生活現實，使他們願意為此冒著失去生命的危險。這時殘骸組也只能望機興嘆了。沒有標牌就搬些名符其實的飛機殘骸上車帶回來吧。有些心靈手巧的戰士用殘骸組拉回來的殘骸和鋁合金皮，經過熔化翻砂製作成毛主席像章、飛機模型、梳子等紀念品。戰鬥間隙把玩著這些用敵機殘骸製作的紀念品，心裡有一種自豪感。雖然當時條件很簡陋，紀念品很粗糙，但很多戰友直到今天仍然把它們當做寶貝珍藏著。因為它們見證著這些老兵的一段精彩人生、負載著一段非同尋常的歷史。說到這裡，您該清楚雙方對擊落敵機的數字為何如此懸殊了吧。

觀察哨應該是一種具有中國特色的，具有多重功能的編制、設定。部隊入越後，根據先前作戰部隊的作戰經驗，師指揮所按防區部署、敵機來襲、返航路線，統一組織在越南北方選擇幾個較高的、視野開闊的山頭設定了觀察哨。觀察哨裝備發報機、報話機、雙筒指揮鏡等，敵機從基地或航母上起飛，必須經過觀察哨上空才能飛向轟炸目標，這樣師團指揮所很早就可以根據觀察哨的報告，掌握敵機的機型、架數、高度、編隊情況和航向。一天，美軍兩架A6A攻擊機從越南南方某基地起飛，超低空鑽著山溝奔我防區而來。由於高度太低，是雷達盲區，雷達顯示屏上是一片空白。這時觀察哨的人員聽到飛機的引擎聲，跑出帳篷一看，兩架A6A飛得比山頭還低向北而去，立即報告指揮所，彌補了雷達盲區，使部隊提前做好了戰鬥準備，當兩架敵機剛剛到達防區鑽出山溝一露頭，就遭到我高炮的迎頭痛擊。

觀察哨另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觀察、確定、上報被擊落敵機的墜落地點，及時將墜落方位、距離報指揮所。被我擊傷的美軍飛機，只要沒有暴炸的危險，飛行員都會盡量往南飛，墜落越靠南獲救的可能性越大。所以有些負傷敵機掙扎著在最後一刻飛行員才棄機跳傘，飛機在觀察哨視界以外墜落，這都不在擊落的數字之內，只能算擊傷。

戰友們用敵機殘骸製作的各種紀念品▼

紀念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