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薛寶釵真的嫁給賈雨村了嗎?
文:子凡shine
在一些《紅樓夢》愛好者中流傳著一種說法,寶玉出家以後,薛寶釵和賈雨村相遇,最後就嫁給了他。這種說法的文字依據就是《紅樓夢》第一回賈雨村的兩句抒懷詩:
“玉在匱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
賈雨村姓賈,名化,表字時飛,別號雨村。“釵於奩內待時飛”,從字面理解,不就是薛寶釵等待賈雨村嗎?如果真的這樣理解,就大錯特錯了。這句對聯更重要的意義在於體現賈雨村的胸襟抱負,因此,甄士隱聽見之後笑道:“雨村兄真抱負不淺也!”
“玉在匱中”,典出於《論語.子罕》:子貢曰:“有美玉於斯,韞櫝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子貢說,我有一塊美玉,是珍藏在匣子裡,還是找個識貨的商人賣掉它呢?孔子說賣掉它。這也是“待價而沽”的來歷。
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儒家思想有積極進取的一面,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作為一個君子,應該積極入世,在經世治國的過程中,自我價值也得以實現。
“釵於奩內”,典出於《洞冥記》﹕“元鼎元年﹐起招靈閣。有神女留一玉釵與帝﹐帝以賜趙婕妤。至昭帝元鳳中﹐宮人猶見此釵﹐共謀欲碎之。明旦視之匣﹐唯見白燕直升天﹐故宮人作玉釵,因改名玉燕釵﹐言其吉祥。”釵化燕飛,具有很強烈的玄幻神仙色彩,也說明此釵非俗品。
待價而沽,待時而飛,說明賈雨村作為一個讀書人,一心踏入仕途的迫切心情。
脂評本在此有兩句批語:“表過黛玉則緊接上寶釵”,脂批的理解是將“玉在匱中”的“玉”理解為林黛玉,“釵於奩內”的“釵”當作了薛寶釵。
另一句批語“前用二玉合傳,今用二寶合傳,自是書中正眼”,“二玉合傳”指的是絳珠仙草和神瑛侍者的一段故事,“二寶合傳”則是說這句對聯,上句的“玉”指賈寶玉,下聯的“釵”指薛寶釵。這樣兩句脂批事實上是存在矛盾的,也說明批者對《紅樓夢》的理解也是各有不同之處。事實上,如果將該聯理解為寶玉和寶釵更加貼切。
《紅樓夢》中的甄士隱和賈雨村,諧音真事隱去,假語村言,在《紅樓夢》中有很重要的意義。甄士隱的遭逢經歷就是賈寶玉個人經歷的縮影,而賈雨村則是賈寶玉的另一幅面孔。從寧榮二公之靈的殷殷期待,到賈政、王夫人的望子成龍,他們都希望賈寶玉能夠認真讀書,科舉入仕,為家族振興貢獻力量,也就是說希望賈寶玉成為賈雨村那樣的人。因此,甄士隱和賈雨村是賈寶玉的兩副面孔,不同的選擇決定了他們不同的命運。
甄士隱就像大觀園裡的賈寶玉,羲皇上人,風流倜儻,只願意觀花修竹,談詩論道,這就決定了他不慣於世俗的經濟之道,在遭到火災(飛來橫禍)之後,家境一落千丈,他就無法承受這樣的痛苦,無法接受困窘的生活,更無法周旋於世俗的人們之間,選擇出家而去。這就是《紅樓夢》中賈寶玉的命運的寫照。
賈雨村是凡心熾烈的入世者,一心想著博取功名,建功立業,光宗耀祖,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不擇手段,仕途也是幾起幾落,“因嫌紗帽小,致使枷鎖扛”,賈雨村最終也得到了了悟。
甄士隱和賈雨村是兩條不同的道路,是賈寶玉理想和現實的兩面,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說,玉在匱中的是賈寶玉,那麼釵於奩上,確實可以理解為薛寶釵。
賈寶玉為什麼像我們看到的那樣消極?是因為他對於現實世界的失望。事實上,古往今來的隱逸之人,大多因為英雄沒有用武之處,對黑暗現實失望,才會選擇歸隱。賈寶玉也是這樣是一個有理想有見識的人,他在等待一個可以讓美玉出匣的清明世界。
類似於“釵於奩內待時飛”的典故還有一處,就是在賈寶玉為晴雯作的《芙蓉女兒誄》中,“鏡分鸞別,愁開麝月之奩;梳化龍飛,哀折檀雲之齒。”
梳化龍飛見於 《晉書·陶侃傳》:“或雲侃少時漁於雷澤,網得一織梭,以掛於壁。有頃雷雨,自化為龍而去。”後來人用這個典故形容神物變化。宋代陳與義寫道:“飛梭本是龍變化,挾大威德行神通。”不過,在此處,賈寶玉用梳化龍飛,哀悼晴雯的去世。在古代,髮妻辭世,男子折斷梳子以示心意。由此,可以看出晴雯在寶玉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再聯絡一下“玉燕釵”的典故,釵的不翼而飛,也常被後人用來比喻愛人的離世。例如孟郊《悼亡》寫道,“泉下雙龍無再期,金蠶玉燕空銷化”,這裡以玉燕指玉釵,謂亡妻的陪葬首飾空自銷化。許渾《懿安皇太后輓歌詞》寫道,“未信金蠶老,先驚玉燕空”,用趙婕妤玉釵化燕事,以玉燕空委婉指皇太后之死。
那麼,以匱中的玉比擬入世的賈寶玉,紅樓女兒,以黛釵為代表均稱為金陵十二釵,所有的女孩子都在正冊、副冊、又副冊等冊子中,“釵”就是女孩子的另一種說法,以釵化而飛來比擬女兒之歿。
賈寶玉曾經無限傷感:“試想林黛玉的花顏月貌,將來亦到無可尋覓之時,寧不心碎腸斷!既黛玉終歸無可尋覓之時,推之於他人,如寶釵、香菱、襲人等,亦可到無可尋覓之時矣。寶釵等終歸無可尋覓之時,則自己又安在哉?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則斯處、斯園、斯花、斯柳,又不知當屬誰姓矣!因此一而二,二而三,反覆推求了去,真不知此時此際欲為何等蠢物,杳無所知,逃大造,出塵網,使可解釋這段悲傷”。所有的女孩子最終都像花兒離開了枝條,無所尋覓之處了,也就是“女兒死”。
總而言之,“玉在匱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第一層意思是表達賈雨村的積極入世的胸襟抱負;第二層意思是比喻賈寶玉和薛寶釵的命運;第三層意思則是以此表達對賈寶玉和紅樓女兒的悲劇命運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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