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人性與人性的碰撞,她是一個聾啞人,他,是少不更事的年紀。她用她的實際行動,無聲地詮釋著大愛。
她叫明德英,1911年,出生在山東沂蒙地區一個窮苦家庭。貧苦人家,女孩一般都成家早,丈夫也是個老實巴交的窮苦人,女兒的出生給這個家庭帶來了不少生氣。父親很喜歡這個女兒,每天一下工,就迫不及待地往家走。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女兒好好看看。
幾日下來,妻子不會說話。看丈夫每天如此,自己也挺高興的。因為鄉下“重男輕女”的思想一直根深蒂固,妻子還擔心丈夫這回會不高興。妻子心裡清楚得很,丈夫越是這樣,她心裡越不是滋味。
生逢亂世,軍閥混戰,你方唱罷我登場,也不知道這什麼時候是個頭。丈夫每天一如既往地上工、下工,妻子在家負責看管女兒。
雖說掙得不是太多,但一家三口勉強度日是不成問題的。看著丈夫抱著女兒,妻子心裡時常在想,要是個男娃多好啊!想歸想,時間一長,就慢慢淡忘了。日子一天天過去,女兒一天天長大。這種想法也隨之慢慢被忘卻……
女兒很乖巧,已經開始咿咿呀呀,夫妻二人看著咿咿呀呀的女兒,心裡也很欣慰。時間過得真夠快的,眨眼之間,女兒已經能夠咿咿呀呀地說話了。用不了多久,就會說話了。想著女兒每天叫自己“爹爹、爹爹”地叫,父親心裡可樂開了花。這就是生活啊!雖然苦點,累點,值了……
這日,父親下工回家跟往常一樣,抱著女兒玩,突然說了一句,“唉,你說,這女兒也該會說話了吧!按日子該到了吧?”顯然,丈夫忘了,媳婦不會說話。
只聽人說過,小孩子是“三翻六坐”,說話沒聽說過,該說就會說了吧!女兒倒是好動,這不,不到六個月,就已經會自己坐起來了。自己每天得把她圍嚴實,要不然自己就亂爬亂動。唉,操心的命,妻子指了指女兒,丈夫明白,是該給娃起個名字了。
丈夫一笑,“放心,早就問好了,跟我們那賬房先生問的,就叫秀英。”妻子沒想到丈夫早就問好了。
丈夫一臉的興奮,“秀英,你叫秀英,俺娃有名字了,俺娃有名字了。”
半夜,小秀英突然哭個不停,夫妻二人急得團團轉,這可如何是好?大半夜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秀英依舊哭個不停。丈夫急得,“怎麼了?哭得這麼厲害啊?”妻子也是頭一次遇到,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等吧,等天亮了,趕緊去請“半仙”。許是哭累了,腦門上一個勁的冒汗。別說女兒,就是夫妻二人都不知道冒了多少汗了,這一夜鬧得。
謝天謝地,天總算是亮了,丈夫也顧不了多想。還是去請“半仙”了。讓“半仙”看看,心裡踏實。“半仙”是村裡的先生,村裡誰家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是請“半仙”,別說還挺管用的。久而久之,“半仙”的名號也就叫了起來。
“半仙”極不情願地來了,丈夫好話說了一籮筐。不曾想,“半仙”進門一瞧,傻眼了。這小孩子他還是頭一回,這可怎麼辦?來都來了,“半仙”是個好面子的人。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裝下去,“望、聞、問、切”一番之後,搖搖頭,丈夫看到“半仙”這樣子,怯生生地問:“咋回事啊?”
半仙也不知道說什麼,“唉,耽誤了,晚上是不是哭得很厲害啊?”
夫妻二人點了點頭,“可後來,不哭了,也不知道咋回事?”不等丈夫的話說完,半仙就瞪了一眼,“那是哭累了,就如人幹活,累了,就得歇會,一個道理。不過這孩子,看這樣子,以後恐怕是不會說話了。”
不會說話,那不成啞巴啊!丈夫一下子癱軟在地上,半天不說話。他還是不敢相信“半仙”的話。又跑到鄰村請人看了看,都是一樣的話。這回,丈夫不說話了。好好的,哭了一陣,就不會說話了。半仙說是高燒不退,所以……
一連幾天,丈夫再也沒了往日的笑容。依舊重複著上工、下工的生活,這回,丈夫多了個習慣,抽菸,都是自家種的那種。特別的嗆人,可丈夫卻是特別喜歡。
以前還有個盼頭,這下,盼頭都……唉,命啊!丈夫心裡自言自語道。丈夫嘴上不說,妻子心裡清楚。生活還得繼續,女兒雖不會說話,但畢竟是女兒是自己的。說不定,哪天會有奇蹟發生呢……
妻子不會說話,看著丈夫,心裡很不是滋味。這日,丈夫跟往常一樣,準備去打工。卻聽到有人敲門,還喊自己,丈夫一瞧,原來是“半仙”。
這時不時,晌不晌的,他來幹什麼。一般都是別人去請他。難道說是上次請他們給錢來要錢了?不對啊,給過了啊!不管怎麼樣,人家來了就是天大的面子,這點規矩自己還是懂的。嫌少?夫妻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的茫然。
丈夫顧不了那麼多了,還是先讓人家進來再說。都是一個村的,他能咋樣?半仙小心翼翼的,望了望四周,擺了擺手,做了個進屋的手勢。
丈夫的心這才落了下來,不是來要錢的就好,其他的都好說。進屋落座,半仙看看炕上的孩子,再看看夫妻二人,這才說道,“是這樣,有點事,想請你們幫個忙。”
夫妻二人一臉的茫然,往常都是別人請半仙,好話說盡,半仙賞臉就不錯了,今天這是怎麼了?這屋裡有什麼值錢的,半仙還要這樣子。
丈夫這個時候說話了,“啥事啊,您說說,您看,我們這光景的,有什麼能幫您的?”
半仙做了個“八”的手勢,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丈夫知道,這是八路的意思。這一手勢著實將丈夫嚇了一跳,半仙一瞧,“是幫一個朋友的忙,大家都是一個村,我是尋摸了好幾日,實在是沒辦法了,才來找你的。”
半仙好一番安慰,夫妻二人總算是穩定了情緒。半仙壓低了聲說,“朋友是八路,孩子還小,因為鬼子頻繁地掃蕩,所以才轉移到我們這裡了。但父母沒過來……”
半仙也不敢把話說完,因為鬼子頻繁的搜查,半仙警惕性很高。聽了半仙的話,丈夫不解,“為啥父母沒過來啊!真夠狠心的!咋啥人都有啊!”半仙也不好意思多說,只是嘆了口氣,“不是狠心,是來不了了,跟鬼子在戰場上幹仗不在了。”
夫妻二人一聽,是這樣子,妻子用手捅了捅丈夫,丈夫忙說,“對不住,對不住。那孩子夠可憐的,唉,這世道,真是沒法說。”
“能不能讓孩子在你這裡住一段時間,放心,費用我會給你的,這點規矩我懂。你看,有難處嗎?”半仙試探性地問道。
家有千口,主事的一人。更何況說,這家裡,妻子不會說話,丈夫突然說道,“能有什麼難處啊!路邊撿個孩子都要抱回家的,那是一個生命。更何況,娃的父母,還是為打鬼子沒的。我們就是再有難處,也能克服。正好兩個娃,還能搭個伴不是,雖說這娃娃這個不會說話,但兩個娃總歸在一起,熱鬧不是?”
半仙沒想到,結果是這樣。好幾天了,半仙一直在尋摸人家。但都不合適,不是人家不願意,就是考慮考慮。雖說平日裡,自己也有一些人緣,可這事要真說起來,還真的是有點難說。
想到多個娃,丈夫看著半仙,等待著半仙繼續說,“孩子現在還沒到呢!我是先過來問問,怕萬一,這好幾日,我一直在尋摸人家,但都不合適,才想起你家前段時間的事情。今天才過來的。”
丈夫點了點頭,說道,“那就抱過來吧!正好,我家那娃也有個伴不是。”
半仙不在多說什麼,道謝後,起身離去。此時,已正值1939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日本人跟瘋狗似的四處抓人殺人,半仙他們所在的村子也未倖免。
孩子是半仙三天後的一個晚上抱來的,抱來的時候,孩子很瘦。可能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吧!加上這幾天路上顛簸,孩子本來就小,又經受這一路上的顛簸。就是成人也受不了,看著消瘦的孩子,夫妻二人實在是忍不住落淚了。
也顧不得半仙在,妻子抱過孩子,一把撩起衣服,丈夫還不知道妻子要幹什麼,半天才回過神來。妻子雖然不會說話,卻是個啞巴。但她的舉動還是感動了半仙,也正是妻子的這一口奶水,救過了孩子。為了孩子活下去的希望!半仙放心了,臨走時,半仙悄悄在枕頭下,放了幾塊錢。
送來的小八路,叫什麼名字,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半仙每一次來的時候,都叫他“小八路”。
新中國成立後,昔日的小八路早已長大成人,他的名字叫莊新民,官至副廳級。因為是烈士後代,組織上很重視。
小八路也聽半仙說過,要不是當年啞巴的一口奶水,你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問題。因為此時的半仙的身體時好時壞加之自己年幼,已經不記得那個村莊的位置和確切名字。只能到處託人打聽,終於打聽到沂南縣馬牧池鄉這個地方。
莊新民不敢怠慢,急切去找尋自己的救命恩人。當莊新民趕到沂南縣馬牧池見到明德英時,撲通跪倒在地,“娘,我回來了。”
明德英被突如其來的人嚇了一跳,自己又不會說話。當人用簡單的手語告訴明德英,這就是當初在自己家住過的小八路時。兩人緊緊的抱在了一起。莊新民哽咽著說,“走,我回來了,不走了!以後,我就是你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