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是一名醫生,他發明了一種不同尋常的綠色新型烈性酒,風靡法國,是詩人和藝術家的摯愛,幾乎成為美好年代與美好時光的代名詞。
第二位是一名工人,他在午餐時喝了這種酒,然後回家開槍打死了他已經懷孕的妻子和他們的兩個孩子。因為這個案件,這種烈性酒在歐美大部分地區被禁,就此結束了那個燦爛的時代。
興衰百年間,它受到讚譽,也迎來指責,它治癒疾病,也引發謀殺,它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
1792年,在瑞士Couvet市,法國Pierre Ordinaire博士透過蒸餾的方式創造了他的新草藥飲品。其中含有苦艾、茴芹、海索草和不同量的其他常用藥草。
後來,它被命名為苦艾酒。
這種藥酒具有獨特的草藥香和強烈的茴香味,喝起來跟現在的茴香酒差不多。
但Ordinaire博士的藥酒還有著許多特別之處:
比如,因為在浸漬過程中,草藥的葉綠素賦予了苦艾酒清透而醒目的綠色;
比如,苦艾酒的酒精含量極高,它的ABV通常能達到70%,而像威士忌,杜松子酒這樣的烈性酒,ABV也不過才40%。
所以,要喝苦艾酒必須用水稀釋,比例約為 4:1。在清澈的綠色液體中加水會使它變得蒼白和混濁,這種乳白色後來被法國人稱為綠色仙子(la fée verte)。
其實,Ordinaire博士的苦艾酒從一開始就取得了成功。五年之內,苦艾酒的配方就被保樂·菲爾斯公司(Pernod Fils )購買,也正因為如此,保樂·菲爾斯成為了19世紀是最著名的苦艾酒品牌之一。
不過,這都是後話。
1830年,法國軍隊入侵阿爾及利亞,大量軍隊駐紮在炎熱的氣候中,為了預防瘧疾,法國的軍人開始定期飲用苦艾酒。
戰爭結束,士兵們返回法國後對苦艾酒的渴望並沒有減弱,於是這種藥酒很快就在法國各地的酒吧和咖啡館出售。
自此,苦艾酒已經完成了從藥物到飲品的重要轉變,開始慢慢變成法國最受歡迎的酒。
19世紀下半葉,每天下午5點,被稱為綠色時刻(l'heure verte)。
全法國各地的露臺桌子上,坐滿了衣著光鮮的人,享用著他們那一小杯綠色的液體。
不為別的,就為那該死的儀式感。
彼時,在法國想喝上一杯苦艾酒需要時間。
將有槽的勺子放在裝有苦艾酒的玻璃杯邊緣,在勺子上放一塊方糖,然後在糖的上方滴上一滴一滴的冰水,使其溶解進入杯中。
後來,人們設計出了帶有多個滴口的特殊器具,才讓一次製作多杯苦艾酒成為可能。
其實,在苦艾酒盛行的早期,它還是一種價格昂貴的高階優質飲品。
但後來,苦艾酒成為了法國人最愛的開胃酒,需求量不斷增加,廠商開始大批次生產,它的價格也在急劇下降。
1880年代,幾乎所有社會階層的人都喝得起苦艾酒。
最盛行的時候,苦艾酒佔法國所有開胃酒的90%,每年生產3600萬升,輝煌至極。
然而,這種負擔能力是有代價的,苦艾酒的質量下降,在某些情況下,生產過程中還會偷工減料,用更便宜也更危險的替代品,例如,用有毒的銅鹽來提供人造綠色,而不是進行第二次蒸餾。
在那個美好年代,苦艾酒是許多藝術家、作家和詩人的首選飲品。
文森特·梵高(Vincent van Gogh)、馬塞爾·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查爾斯·波德萊爾(Charles Baudelaire)、艾米莉·佐拉(Émile Zola)都是苦艾酒的粉絲。
詩人亞瑟·蘭波 (Arthur Rimbaud) 使用苦艾酒和鴉片作為一種藝術工具,一種挖掘他頭腦中難以企及創造性的手段。
也正是苦艾酒的這種高酒精度,能帶來輕度致幻的特性吸引了許多人,成為了藝術家的靈感來源。
印象派畫家埃德加·德加 (Edgar Dégas) 的畫作《苦艾酒》(L'Absinthe) 就描繪這麼一副場景:
一對夫婦在酒吧裡,女人面前放著一杯苦艾酒,兩人都失魂般茫然地凝視著前方。
梵高經常過量飲用苦艾酒,對它的愛在畫裡被表現的淋漓盡致
法國著名的精神病學家Valentin Magnan博士一直在研究喝苦艾酒的後果,並得出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結論,這些結論對苦艾酒的未來產生了嚴重影響。
Magnan博士認為法國的文化正在衰落。
回顧1870年代的法國社會,法國的傳統飲品葡萄酒,在所有社會階層中都被極其強烈的烈酒所取代,無論男女。
酗酒的概念還處於初步階段,但過度飲酒與健康狀況不佳甚至犯罪之間的聯絡已經被提出。
除此之外,Magnan博士還試圖證明苦艾酒正在慢慢毒害法國。與其他酒精相比,苦艾酒更危險。因為它含有艾草。
當他給豚鼠服用艾草精華時,它們會經歷癲癇性抽搐,但給它們喝酒卻不會發生。這也是為什麼飲酒者在喝苦艾酒時會出現幻覺的原因。
Magnan博士將其命名為“苦艾酒效應”——這個詞後來在法庭上被用來論證苦艾酒會誘使人們做出可怕的行為。
法國反酒精聯盟也是反對苦艾酒的群體,他們認為苦艾酒是導致肺結核、癲癇、精神錯亂和癱瘓的罪魁禍首。
不過,雖然反酒精聯盟得到了天主教會、工會、醫生和新聞界越來越多的支援,但藝術家們仍激烈反對,公眾仍置若罔聞。
直到瑞士發生了一件激起公眾情緒的事件,潮流才最終轉向反對苦艾酒。
1905年8月28日下午,居住在瑞士的法國勞工Jean Lanfray和父親一起共進了午餐,兩人一直喝酒,只吃了一個三明治。
回家後,因為Lanfray懷孕的妻子拒絕幫他擦鞋,夫妻兩發生爭吵,緊接著,Lanfray朝著妻子開了槍,然後他把槍對準了自己的兩個女兒Blanche和Rose,最後用槍對準了自己的頭部並扣動了扳機。
沒想到的是,子彈殺死了全家人,卻唯獨放過了Lanfray。
那顆子彈擊中了他的顎骨。第二年2月,Lanfray已經康復,並接受了三重謀殺的審判。
據說,在謀殺當天,Lanfray喝了六杯乾邑白蘭地、兩杯薄荷酒、一杯白蘭地咖啡和兩杯苦艾酒。
他的辯護律師援引了Magnan博士的“苦艾酒效應”,認為Lanfray的行為是苦艾酒令人瘋狂的經典案例。簡而言之,是苦艾酒應對謀殺負責,而不是Lanfray。
慶幸的是,陪審團不同意這種辯護。Lanfray最終被判有罪,並判處30年監禁。宣判三天後,Lanfray在牢房中上吊自殺。
雖然“苦艾酒效應”策略在法庭上沒有成功,但它在外面引起了共鳴。
謀殺的訊息引起了公眾的憤怒,他們很難相信一個人會殘忍地殺害自己的孩子。瑞士和法國公眾都懷著極大的興趣關注了審判的報道,接受了辯方關於苦艾酒導致他做出如此卑鄙行為的指控。
或許人們正在尋找一個解釋,而苦艾酒正好符合要求。
於是,越來越多的人支援禁止銷售苦艾酒。
在瑞士,1908年就這一問題舉行了全民公投,選民支援禁令,1910年禁止苦艾酒被寫入法律。
相比之下,法國堅持的時間更長。直到1915年,苦艾酒才在法國被禁。
因為在英國,苦艾酒就沒流行起來過,所以不需要。
如今,人們對苦艾酒的成分了解得更多。
我們知道它實際上不是致幻劑。Magnan博士關於苦艾酒有毒性的結論是錯誤的,因為他讓豚鼠接觸了比當時在苦艾酒中發現的含量高得多的側柏酮(艾草中存在的化學物質)。
苦艾酒的真正風險在於那些含有替代成分的廉價版本。
現在,一種不含艾草且酒精度較低的pastis已經取代了曾經苦艾酒,成為了法國首選的茴香飲品。
-END-
https://www.bestfranceforever.com/from-muse-to-murderer-how-france-fell-out-of-love-with-absinthe/
文|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