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剎海西南角兒有一條長長的衚衕,這裡曾經住過晚清軍機大臣張之洞和末代皇妃文繡。這便是白米斜街。
白米斜街的名稱源自於明代,屬日忠坊,自清朝後名稱沿用至今。白米斜街在地圖上來看,是一條由東北折向西南的斜線。白米斜街全長353米,均寬4.5米。
據《燕都叢考》記述,此衚衕早年有一座“白米寺”,白米斜街當以此得名。還有一種說法是,古時漕運船隻運輸大米,碼頭的一側修建了儲存大米的糧倉。隨著河道變遷,糧倉所在地逐漸演變為現在的白米斜街。
中西合璧的張之洞住宅
現今,白米斜街最為人所知的便是張之洞故居。張之洞(1837年9月2日-1909年10月4日),晚清四大名臣之一,洋務派代表人物。
他主張“中學為體,西學為用”,興辦實業,開創了湖北織布局和漢陽鐵廠,主張修建了京漢鐵路,創辦了自強學堂(今武漢大學前身)、三江師範學堂(今南京大學前身)、湖北農務學堂(今華中農業大學前身)等學校。
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時任湖廣總督的張之洞回京升任軍機大臣,搬進了白米斜街。白米斜街11號院為張之洞的府邸,7號院是張府的花園。據說當年兩個院子相連,幾乎佔據了半條衚衕。
在這裡,張之洞度過了他生命中的最後兩年。晚年的張之洞,政治影響力下降,與攝政王載灃政見不和,深感清王朝大廈將傾、無力迴天。1909年8月,張之洞身患重病,向前來探望的載灃陳述苦心和建議,但沒有得到重視,張之洞長嘆“國運盡矣”,而後溘然長逝於此。
張之洞府邸的建築風格為中西合璧,院子裡搭建了磚木結構的二層觀景樓,前廊後廈的結構,頗有花園洋房的意味。
清華大學建築學院教授賈珺在《北京私家園林志》(2009年出版)一書中,描述了張之洞舊宅的整體格局:“宅院格局寬敞,橫跨四路院落,中路是住宅主院所在,設有四進院子,各有正房和東西廂房;東路院闢有花園,大門位於東南角,院中堆有一座假山,山上建有涼亭,山下曾經挖有一片很小的水池,旁邊種植著繁盛的松柏花草……”
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張之洞的後人將這座府宅賣出。解放後,張之洞故居變為了石油部宿舍。而後搬進去的居民越來越多,大門從此敞開,門下的大門檻不知去向。
文革時期,張之洞府邸和花園被破壞,假山被推平,涼亭被推倒,花木被剷除,建起了民居平房,後來逐漸發展為大雜院。
文人聚居的大院
儘管現在的張之洞故居沒有任何相關介紹,但這裡還曾住過馮友蘭等著名文人。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時候,馮友蘭買下白米斜街3號並邀請友人前來居住。前院住著民俗學家常緯鈞,後院住著徐旭生(炳昶)一家。這是自張之洞後人將宅子賣出後,搬來的第一批住戶,一時院子裡的孩子加起來有十多個,滿是孩子的喧鬧聲。
徐旭生之子徐恆是這樣描述當時的白米斜街3號:“房子油飾一新,相當氣派。門外八字牆,大影壁,一間房寬的黑漆大門。門內是刻磚照壁,上面好像是刻有“鴻禧”二字。往西是一個偏院,中間有垂花門,進去就是常家住的第一進房子。在兩進房子間又有一個偏院,兩棵大藤蘿爬滿架,遮天蔽日。後面就是我家住得正院了。正院北房是‘鉤連搭’,雙屋脊建築,共14間,加上東西廂房共有 20 間。”院子裡種的有海棠、槐樹、丁香等植物。
而後清華南遷,馮友蘭夫婦離開北平。院子裡又搬來了李霽野夫婦,李霽野在輔仁大學教授英文,時常有輔仁大學的教授前來拜訪。許廣平託李霽野轉交給魯迅的母親生活費,因此魯迅的母親和原配夫人每個月也會來一次。
日寇佔領時期,白米斜街3號受到特務的盯梢,往日文客往來,高談闊論的院子變成了“囚籠”。李霽野逃回了南方,他的夫人被捕,常緯鈞因為拜訪沈兼士先生的時候被盯梢的人抓了。白米斜街3號一時親鄰四散。1946年馮友蘭夫婦才從昆明再次回到了白米斜街。
地下黨秘密據點
1946年7月,聞一多在昆明被國民黨特務暗殺。當時的清華校方因為聞一多的去世,將原本已經分配給聞一多親屬的住宅——新南院72號分派給了別人。聞一多的妻子和兒女們一時無房可住,在中共地下黨徐冰同志的幫助下,住進了了西單附近前京畿道,一處小四合院內。但該衚衕裡駐紮了國民黨憲兵隊某部,聞家人每次途徑不免心驚膽顫。
馮友蘭是聞一多在清華執教時期的同事,兩人共事十幾年,兩家大人和孩子都關係密切。馮友蘭在聞一多遇難後曾多次致信清華校長梅貽琦,建議清華儘快解決聞一多家屬的生活問題。當時的馮友蘭受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邀請赴美,馮友蘭的太太在聽說聞家的遭遇後,將聞家人接到白米斜街3號院居住。
白米斜街3號院也曾為解放做出貢獻,但這段歷史甚少為人所知。聞黎明寫道:“1947年冬,我的六伯黎智(聞立志,抗戰期間在重慶南方局做青年工作,‘文革’ 後任武漢市委書記、市人大常委會主任)來到北平,擔任中共平津地區青年工作委員會書記,負責南系學生運動 ,六伯母魏克也隨之來平,根據黨的指示,從事上層人士家眷的統戰工作。”
後來白米斜街3號又成為南方進步青年前往北方晉察豫解放區的中轉站,他們落腳於此。聞家人像親人一樣接待著他們。
末代皇妃文繡婚後新家
據說,曾經的白米斜街23號院住過末代皇妃文繡和她的第二任丈夫,隨著街道門牌號的變遷,文繡家的具體位置已經無從得知了。
額爾德特·文繡(1909年12月20日-1953年9月17日),字蕙心,自號愛蓮,蒙古族,鄂爾德特氏,又名傅玉芳,曾為末代皇帝溥儀的淑妃。
在溥儀寫作的《我的前半生》裡,是這樣描述文繡成為皇妃的過程:“照片送到了養心殿,一共四張。在我看來,四個人都是一個模樣,身段都像紙糊的桶子。每張照片的臉部都很小,實在分不出醜俊來,如果一定要比較,只能比一比旗袍的花色,誰的特別些。我那時想不到什麼終身大事之類的問題,也沒有個什麼標準,便不假思索地在一張似乎順眼一些的相片上,用鉛筆畫了一個圈兒。這是滿洲額爾德特氏端恭的女兒,名叫文繡,又名惠心,比我小三歲,看照片的那年是十二歲。”
然而文繡並沒有成為皇后,由於端康太妃的干涉與推舉,皇后選定為郭布羅氏,便是婉容。而文繡因為被皇帝圈過,不得不成為溥儀的后妃。對此溥儀寫道:“我不大想接受這個意見。可是禁不住王公大臣根據祖制說出‘皇帝必須有後有妃’的道理,我想既然這是皇帝的特點,我當然要具備,於是答應了他們。”可見文繡的存在對於溥儀來說是可有可無的,入宮後的歲月裡,文繡飽受冷待。
1924年,馮玉祥逼宮後,溥儀攜帶親眷離開紫禁城,經輾轉落腳於日本使館。溥儀想要藉助日本人的勢力復辟帝位,文繡勸說其未果,反被厭棄。1931年8月,文繡同胞妹文珊假借出遊,逃離天津靜園,又聘請律師公開要求與溥儀離婚。離婚後的文繡已是無家可歸,只好同妹妹在北平另租一套房。
1932年,文繡在北平的府佑街私立四存中小學當上了一名教授國文和圖畫的教師。這一時期的文繡生活得很開心,她很喜歡同學生相處,可好景不長,隨著文繡身份的暴露,得到好事者的圍觀,不得不辭去了這份工作。
1945年,抗戰勝利後,國民黨統治北平。文繡經人介紹在華北日報社擔任校對員。其後透過社長張明煒認識了劉振東。1947年夏季,文繡與劉振東結為夫妻,並在西城區白米斜街租了間新房。二人婚後相處融洽,在這裡文繡度過了一段溫馨的家庭生活。白米斜街,寄託了文繡和劉振東坎坷的一生中難得的美好回憶。
北平解放後,劉振東被分派到西城區清潔隊當工人。從此文繡一家搬去了闢柴胡同,在那裡以平民的身份結束了坎坷的一生。如今文繡的故居早已拆除,無法再追尋她留下的痕跡,只能從她的故事裡想象,曾經漫漫長夜裡燈火溫馨的小平房內,有兩個人攜手度過艱難歲月。
現在,從地安門西大街步入白米斜街,可以看到衚衕口非常寬闊。衚衕口設有小型停車場,還配有停車場管理人員。儘管早已步入冬天,衚衕口還有很多人頂著寒風圍觀下棋。
步行在衚衕裡,可以感受到衚衕的整體還算整潔,可以看到防火、垃圾分類、接種疫苗之類的宣傳告示。
如今白米斜街裡能找到的只有張之洞故居,然而如果不仔細看牌子的話,很容易錯過。儘管張之洞故居位於什剎海歷史文化保護區範圍內,但實際上張之洞故居本身並沒有得到針對性的保護。故居里面已經完全變成大雜院了,大門口還堆放著垃圾,難以想象張之洞居住時的勝景。
舊時代過去,那些歷史人物和他們留下的痕跡已經消失,現在住在這裡的人不用再像歷史人物那樣忍受親友分離之苦。
如今,人們的生活水平逐漸提高,衚衕環境也變得越來越好。隨著城區街道改造,這條衚衕配備了清潔環衛,增設了分類垃圾桶,展示欄裡張貼著宣傳海報,整條衚衕呈現出一種新時代街區風貌。衚衕風貌的維護需要居民們擔負起責任,使白米斜街在未來變得更加整潔、美麗。